与早前相?比,萧窈的字称得上大有进益,工整娟秀,自有筋骨。许是与崔循相?处日?久,看?他的字看?得多了,潜移默化,细究起来竟也有三分相?似。
待到一封信写完,又取了重光帝的印玺来,稳稳当?当?按下。
这?半日?下来,重光帝脸上已?有倦色。
萧窈妥善封了书?信,向葛荣道:“扶阿父歇息去吧。”
若依着?往常,她会在此看?上小半日?奏疏,待到暮色四合,才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家去。
往往时比崔循还要晚些。
但念着?崔循今晨不依不饶的叮嘱,稍一犹豫,还是没再多留。
因落雨的缘故,天色格外昏黄晦暗。
六安亦步亦趋跟着?,打着?伞。
才出祈年殿,便遇着?过来面圣的谢昭。
他而?今身着?朱衣官服,在这?晦暗的风雨之中,倒是抹不容忽视的亮色。
萧窈停住脚步,颔首问候过,又道:“阿父才服了药歇下,你有何要事?”
“是为萧巍入京之事。”谢昭叹了口气,面露无奈之色,“原该今日?一早携奏疏前来面圣,只是偏生不巧,家中生了些事端,以致耽搁怠慢至此……”
萧窈点点头:“方才议罢,已?去信东阳。”
她虽没明说重光帝用了他上书?所提的建议,但这?话一出,谢昭还是立时明白过来,微微笑道:“那便好?。”
萧窈正要离开,走得近了才发觉他脸颊添了道伤,不由得停住脚步。
于谢昭出色的相?貌而?言,这?道一寸长的伤倒如白璧微瑕,叫人看?了,不由得暗道一声?“可惜”。
但萧窈更疑惑的是,他这?伤由何而?来?
谢昭而?今是谢氏金尊玉贵的公子,行走坐卧皆有人悉心照料,哪里会叫他身涉这?般危险的境地?
萧窈还没想好?该不该问,谢昭留意到她的目光,抬手拂过那道伤,叹道:“见笑了。”
见他主动提及,萧窈便再没顾忌,轻咳了声?:“你这?伤是……”
“是母亲的手笔。”谢昭神色自若地摸了摸咽喉,“那金簪原是冲着?此处来的,只是我及时反应过来,躲避开,便只在脸上留了一道。”
他口中的“母亲”,是那位并无任何血脉关系的谢夫人。
独子谢晖病逝后,谢夫人失了争强好?胜的底气,悲恸之下一病不起。
自那以后,萧窈便再没在任何筵席之上见过谢夫人,以致如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谢昭说的是谁。
迟疑道:“她为何如此?”
无论是昔日?秦淮宴上那个端庄容肃的谢夫人,还是为了向她借屈黎而?忍气吞声?低头,强颜欢笑的谢夫人,都很难令萧窈将?她与此事联系起来。
谢昭稍一犹豫,轻描淡写道:“许是思念长兄,悲痛太过,又听了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竟疑心长兄之死与我有关……”
此事倒伤不了谢昭的根本?,却?也并不如他所言那般轻松。
毕竟谢夫人在礼法上总是他的“母亲”,这?样诛心的指控难以正经澄清,无论怎么自证,也堵不了所有人的嘴。
恐怕总会有人暗暗揣测,谢晖之死是否与他有关。
萧窈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不由替他感到为难,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干巴巴谴责道:“你可知此事是谁在背后指使……”
谢昭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神情无奈。
萧窈沉默下来。
她莫名?领会了谢昭的意思,既觉着?这?没来由得的揣测实在是无稽之谈,但心中却?又忍不住想,崔循的确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崔循那日?曾问过,“谁向你搬弄是非?”
她自然不曾将?谢昭供出来,但崔循若有心,其实并不难查到她自何处得知。
退一步来说,便是真有误会冤了谢昭,于他而?言难道会有什么损失吗?两人本?就因宿卫军的归属较劲,哪差这?点。
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后,萧窈便说不出反驳的话,欲言又止,看?向谢昭的目光中添了些许愧疚。
“公主不必如此,我并不懊悔。”谢昭却?笑了起来,“便是重来一回,我仍会如此,总不能看?你无知无觉地蒙在鼓中。”
话音未落,被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
“卿卿。”
萧窈偏过头,见着?不远处的崔循。
因天色晦暗,又隔着?朦胧细雨,不大能看?真切他的神情。但想也知道,他心中不会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