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是江左最为繁华的?京都,总有看不完的?热闹。
譬如哪家悬满绫罗绸缎、摆出几十株珊瑚斗富,哪家儿郎又与市坊乐妓传出一段风流韵事,又或者,哪两姓结秦晋之好,百姓们等着大婚之时?沾些光。
当年桓、王两姓结亲,送嫁的?队伍一路分饴糖当彩头。寻常人?家轻易尝不到这样?甜的?糖,不少年少小童至今都怀念那种甜滋滋的?味道。
热闹事总是一桩压过一桩。
却?从来没?有哪件事,能?如崔循的?亲事这般,令士族间议论许久。
到底是崔氏的?长公子,人?人?皆以为他挑了这么?些年,必得挑个万中无一的?才配得起这样?的?门第。对他芳心暗许的?士族女郎不在少数,谁也没?想到,最后落在萧窈手中。
怎会?是萧窈呢?无论才学还是品性,哪里及得上士族细心教养的?闺秀?
不少女郎咬着牙,将缘由归于她的?容色。
毕竟再怎么?厌恶萧窈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出众的?样?貌,在美人?如云的?京都,亦是顶尖的?存在。
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过些年容色不再,兴许连重?光帝这个依托都不在,届时?又能?讨到几分好?
这样?的?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萧窈耳中。
青禾愤愤道:“哪有这样?酸人?的?!”
萧窈揽镜自照,摸了摸才上完妆的?脸颊,轻快笑道:“你既知?道是酸言酸语,何?必放在心上呢?气着自己?多不划算。”
“我便只当是夸我生得好。”
青禾“哼”了声:“少卿明明在乎极了,必不会?令她们这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如愿。”
“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萧窈轻描淡写道。
人?心本就易变。初时?爱的?死去活来,天长日久渐渐淡了,乃至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她并非质疑崔循,只是本能?地觉着,最好还是不要对任何?人?抱有这样?的?期待。
青禾咬了咬唇,不好再提此事
,只道:“车马已经备好。”
萧窈此番自行宫回来,并非是为备嫁,而是接了谢盈初的?请帖,赴宴赏梅。
两人?年岁相?仿,纵然抛去谢昭这层关系,聊得也算投缘。萧窈曾看过谢氏梅林,也记得她家的?美酒,欣然赴约。
这日是谢盈初的?生辰,登门的?女郎自然不独萧窈一人?。
但谁也不会?如上个冬日那般轻慢、排挤她,就连陆西菱,这回也彻底偃旗息鼓。
饮酒玩乐后,气氛愈发融洽。席上有女郎调侃道:“算起来,将来西菱得称呼公主一句‘表嫂’呢。”
萧窈手中拈着支花签,笑而不语。
陆西菱神色如常,仿佛先前的?嫌隙不复存在,端着酒盏向萧窈笑道:“正是了。他日公主嫁入崔氏,自当多多往来亲近。”
萧窈扯了扯唇角,陪饮了一口酒。
众人?只当她是面薄难为情,笑过,转而聊起近来时?兴的?衣裳、饰物。
谢盈初先前多输了几回,罚得酒多了些,面色嫣红,已有些许醉意。及至见着一婢女前来,却?又向当头泼了盆冷水,立时?清醒许多。
萧窈看在眼中,猜出这应当是谢夫人?身边的?人?。
果不其然,婢女行礼道:“奉夫人?之命,请公主移步一叙。”
“公主是来为我庆生,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谢盈初向来怵这位嫡母,话?里话?外都透着紧张。
婢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夫人?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谢盈初抿了抿唇,看向萧窈。
萧窈不欲令她为难,撂下花签,起身道:“我去就是。”
哪怕先前与谢夫人?有过龃龉,她也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做什么?。萧窈安抚性地冲谢盈初笑了下,随婢女离开水榭。
时?隔许久再见谢夫人?,哪怕是在自家而非秦淮宴上,她依旧装扮得精致而庄重?,叫人?只看一眼,便知?道身份非比一般。
只是看向她的?神色并不似先前那般冷淡,似是想笑,却?又透着生疏。
萧窈开门见山道:“夫人?有何?事,直言就是。”
谢夫人?神色复杂,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放低姿态道:“冒昧请公主来,是想同你借个人?。”
萧窈眉尖微挑。
“长公主身边有一内侍,屈黎,极擅医术,”谢夫人?顿了顿,“我儿如今不大好,去信阳羡向长公主借人?,才知?他如今在公主身侧……”
以谢氏与阳羡长公主的?交情,断然没?有不借的?道理?。若是从前,萧斐必然已经直接传消息给萧窈,吩咐屈黎来此为谢晗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