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羽在长公主?身?侧侍奉多年,从禁庭到阳羡,见过不知多少姿容出众、风流蕴藉的士族子弟,自问也算见多识广。
饶是如此,在见到这位崔氏的长公子时,依旧不免赞叹。
他形表样貌、风姿仪态正如传闻中所言那般无?可挑剔,渊渟岳峙。
既并不似有?些轻狂的士人?那般,趾高?气昂,几乎要将轻慢写在脸上;也不会如那些有?意讨好的客人?,谄媚奉承,总想着打探些什么。
如岿然不动的山,又或是深不见底的湖,难以触动,不可企及。
以崔循今日地位,几乎无?人?能令他等上这样漫长的时候,从踏入花厅到长公主?露面,近乎半个时辰。
但他脸上并无?半分不耐烦,平静起?身?问候。
萧斐见过崔循数次,却?从未如眼下这般仔仔细细地审视过对?方?。她在主?位落座,不疾不徐道:“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崔循由着她打量,神色自若道:“仓促造访,是我多有?冒昧。”
“实是令我始料未及。”萧斐轻笑了声,开门见山道,“不知少卿今日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崔循道:“我此番来阳羡,既为公务,也为公主?。长公主?是她尤为敬重的长辈,于情于理,自当拜会。”
他并不避嫌,轻描淡写地挑明自己与萧窈的关系非同寻常。仿佛确认了,萧窈会将两人?之?间的事情说与她听。
萧斐忽而明白?了他真正的来意,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少卿是怨我留了窈窈太久,特地登门要人?来了。”
崔循垂眼:“岂敢。”
“那若是我不肯放她回建邺,就要她长长久久留在阳羡,与我作?伴呢?”萧斐煞有?介事,语气听起?来不似玩笑。
崔循情知这是试探,眉心?却?还是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下。思忖片刻,缓缓道:“圣上并非宣帝,公主?与您亦有?不同。”
萧斐心?知肚明,自己能有?如今自在的日子,是诸多缘由促成的。有?宣帝在时的一番苦心?安排,有?驻守阳羡多年的卢氏一族,亦有?母族背后的裴氏为底气……
可萧窈并没这些。
更遑论,她还招惹了崔循这个麻烦。
若一早料到会到今日这般境地,早前年节,她兴许并不会向萧窈挑破崔循那点幽微而隐秘的心?思。
可偏偏阴差阳错,覆水难收。
重光帝亲笔所书的信上,言辞恳切,托她帮着参详萧窈的亲事。说是父女之?间感情再怎么深厚,依旧有?许多话不便问起?,萧窈母亲、长姐皆已不在,只好劳她费心?。
萧斐记在心?上,这些时日也曾明里暗里试探过,如今只觉恐怕白?费心?思。
崔循打定主?意要娶萧窈,犹如箭在弦上,谁也无?法阻拦。
崔循来这一趟,等候的时辰远比见面说话的时间长,倒真是像极了一个态度恭谨的晚辈。
又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
萧斐见过他,想了半晌,这才去往别院。
萧窈并没出门。她睡到日上三?竿,用
过迟了许久的朝食后,百无?聊赖地在院中晒太阳。
她抱膝窝在藤编的秋千中,长发披散肩头,有?些毛躁。半张脸埋在毛茸茸的毯下,露着双水灵灵的杏眼。
萧斐恍惚想起?她当年到阳羡养病的模样。梳着双鬟髻,瘦瘦小小的,像只刚断奶的狸奴,不哭不闹,可怜可爱。
一晃眼的功夫,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女郎了。
萧斐揉了揉她的鬓发,若无?其事道:“今日怎么不出门去玩?”
“姑母就不要明知故问了。”萧窈心?知肚明,崔循来过别院的事情绝不可能瞒过自家姑母。下巴抵在膝上,轻声道,“我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萧斐在一侧坐了,柔声问:“窈窈想回去吗?”
萧窈点了点头:“我应当回去。”
她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女郎,也不能再任性妄为,一时想要这个,一时又想要那个。
“过些时日,我与卢娘子进山玩过,便启程回建邺。”萧窈舒了口气,自顾自笑道,“阿茜提过,她舅父也曾在军中历练,教了她许多。还约好了要同我比试,看看谁的箭更准些……”
萧斐看出她有?意转移话题,并没戳破,只含笑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句。
事情本该就这么定下。
可晚些时候,却?有?仆役来报,说是卢三?娘子遣了婢女过来回话。
萧窈笑道:“快请。”
她原以为是卢茜决定下来哪日一同出游,待到见着一脸为难的婢女,便知道八成是有?什么意外,心?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