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揉着额角,连连道歉。
谢昭道了声“无妨”,又笑问道:“公主这时辰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萧窈稍一犹豫,三言两语,将?管越溪之事讲给他听。
“……师父有惜才之心,为此惋惜不已,我便想问问崔少卿能否通融……”萧窈说着,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此事殊为不易,萧窈原以为谢昭也?有得发愁,却?只听他开口:“我才见过此人。”
“如师父所?言,他确有真才实学。写得一手好文章,有胸怀天下之志,亦有为国为民之心。”
谢昭的赞许之情溢于言表,萧窈很少见他这般推崇哪个人,惊讶之余,倒是愈发觉着可惜。
心中犹自盘算该如何?将?此人留下。
“我告知他,此番入学名册已定,无可更改。但学宫藏书楼尚缺整理书册、洒扫尘灰的仆役,他若情愿为之,可以此留下。”谢昭娓娓道来?,“他已答应。公主也?不必再为此事伤神。”
萧窈先?前的打算也?是寻个旁的由头将?此人留下,只是但凡涉及官职品阶的位置,皆没那么容易能成。
而今听了谢昭的安排,惊讶之余又难免迟疑:“会不会太过屈才?”
“公主可知学宫中的许多藏书,世面上鲜有抄本,寻常寒门子弟这辈子都难看上一眼……”谢昭无声地叹了口气,似有物伤其?类之意,转瞬却?又笑道,“故而纵使为一仆役,也?甘之如饴。”
谢昭的语气始终很平静,听起来?并无半分怨怼,却?莫名令人有些难受。
萧窈垂眸想了会儿,轻声道:“也?好。”
她?素来?是个急性子,做什么事情总想着能立时见效才好,可这世上有些事情,实在并非朝夕之间能够做成的。
总要多一些耐心,慢慢来?才行。
学宫正式开启之日,定在五月初一。
重?光帝为表重?视,携群臣驾临栖霞山观礼。
萧窈虽素来?不喜这些繁琐的章程,但她?既为公主,又是松月居士的弟子,自然合该出席。
时已入夏,天气逐渐炎热。
典仪开始时犹存着些晨间的凉气,倒还?好。只是随着日头推移,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于阶下那些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而言,犹如酷刑。
队伍最末站着的那些个寒门学子却?还?好,站如松柏,神色郑重?而憧憬。
祭过社稷、圣贤后,重?光帝并未令内侍代为宣旨,而是亲自勉励学子上进。
之后便是尧庄。
萧窈摆出一副端庄从容的模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群衣袂飘飘的学子。
只见其?中有人面色逐渐苍白,眼神逐渐涣散,终于还?是没能撑完全程,在崔循面无表情宣读学宫守则之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遭哗然,亦有人惊呼出声。
崔循平静地瞥了眼,已有侍卫快步上前将?人架走,干净利落。
连带着一旁喧闹的学子都齐齐安静下来?,仿佛被掐了脖颈,老实极了。
萧窈含着片冰片,饶有兴趣地看向崔循,只见他始终不为所?动,不疾不徐地念完了剩下的守则。
“十六条守则已刻于石碑上,立思过堂前,望诸位谨记于心。若有明?知故犯者,当领责罚。”
崔循这一句,结束了持续许久的典仪。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庭中学子已有不大站得住的,又不似家中时时有仆役在侧,只得相互扶持着出门,暗暗叫苦不迭。
萧窈幸灾乐祸,忍笑上前向重?光帝行礼问安。
重?光帝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哭笑不得道:“我这小女儿自幼顽皮,这些时日在学宫,怕是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
“圣上不必自谦。”尧庄捋着胡须,笑道,“公主性情至纯,在琴艺一道确有天赋,又肯勤勉练习,进益颇多。这些时日整理那些陈年书稿,也?费了许多心思,是我之幸事才对。”
重?光帝眼中笑意愈浓,倍感欣慰地打量萧窈:“是大有长进了。”
御驾将?回?宫,萧窈接替了葛荣的位置,欲搀扶重?光帝。
重?光帝轻轻推开她?的小臂,朗声笑道:“父皇还?不曾虚弱至此。”
“那父皇比那些个士族儿郎强多了,”萧窈轻嗤了声,促狭道,“方才我看着,他们许多人怕是出门就要躺倒了。”
重?光帝无奈:“窈窈方才就只顾看热闹了?”
萧窈疑惑:“不然呢?”
“庭中站的,可都是建邺士族数得上的儿郎……”重?光帝瞥她?一眼,欲言又止。
萧窈愣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阿父的用意。
凝神想了想,那些个士族子弟其?实各个收拾得人模人样,衣带当风、环佩琳琅,其?中也?不乏姿容秀美之辈。
只是放眼望去,实在叫人提不起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