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在学宫虽有住处,但他并不常来,更不在此留宿,玄同堂内外冷冷清清。
那夜匆匆一面,擦肩而过。
萧窈关于抄经的质疑没来得及问?出口,接连几日,都未曾再见过崔循。
官廨倒是这边逐渐热闹。
五经博士、助教、典学、监丞等一应学官陆续搬来,昭示着学宫即将正式开启。
萧窈无人可辩,翠微这边已经夜以继日地?将两?卷经书抄完。
也不知崔循那夜究竟还说了些什么,立竿见影、卓有成效,翠微都没往日那么纵着她了。
见青禾也极为?生疏地?攥着笔,颤颤巍巍抄经,萧窈终于看不下去,自己揽过。
手腕抄得酸疼时,就在心?中暗暗骂几句崔循。
学宫人员往来频多?,不似从前自在,萧窈便从澄心?堂搬回行宫,只每日午后来此。
谢昭身?上担着司业一职,近来已住在学宫,每日事务繁忙,却总会留出一个时辰听她练琴。
春日午后日光和熙,暖风吹过,依稀带着不知名的花香,令人昏昏欲睡。
萧窈托腮犯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依旧门窗紧闭的玄同堂。
“在想什么?”谢昭沏了盏茶予她,笑道,“昨日得的新茶,你若喜欢,改日令人送些去行宫。”
茶水的温度恰到好处,入口微苦,逐渐回甘。
萧窈道声谢,随口道:“这些时日,仿佛都不曾见崔少?卿。”
“听闻崔翁犯了旧疾,卧病在床,琢玉素来孝敬长辈,自当侍奉在侧。”谢昭徐徐道,“是有什么事寻他?我晚些时候回宫议事,可代为?告知。”
萧窈稍有迟疑,还是摇了摇头:“并非什么要紧事,还是不麻烦……”
谢昭这样知情识趣的人,往往听到此处便不会再追问?。此番却眉眼一弯,温声道:“你我之?间,竟还这般生疏吗?”
萧窈原本并没想太多?,被他这么一问?,顿觉自己这话?似乎确有不妥。
毕竟尧庄事务繁忙,这些时日总是谢昭教她的时候更多?,算起来又是师兄妹的关系,不该如外人那般生疏才对。
萧窈在心?中暗暗反思一番,将抄经的缘由讲给谢昭听,只是隐去了她攥着崔循发酒疯那段。
“琢玉也是……”谢昭错愕之?后,摇头笑道,“那日上巳,宾客饮酒者不计其数,何况学宫律令尚未颁布,拿来罚你,实?在有些过于严苛了。”
萧窈揉捏着隐隐酸疼的手腕,不情不愿道:“算了,横竖我已经抄完。”
谢昭提议:“既如此,我此番回去可代为?交给琢玉。”
萧窈对此无可无不可,见他主动提及,便叫青禾取了抄好的经文过来。
谢昭依自己所言,回太常寺时,将这叠经文带给了崔循。
崔循忙中抽空,才写完给叔父的家书回信,漫不经心?瞥了眼,封信的动作随之?一顿。
他认得萧窈的字迹,也能看出来是南华经第一卷开篇。
只是没料到会是谢昭带给自己。
但转念一想,萧窈几乎每日都会到知春堂练琴,她这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会同谢昭提及此事也是情理?之?中。
论?及远近亲疏,他才是又远又疏的那个。
“琢玉对公?主还是太过严苛,”谢昭道,“上巳日,便是多?饮几杯酒也是情有可原。”
崔循折了信封,缓缓道:“你若见过她醉后言行无状,便不会这样想了。”
谢昭微怔,指尖轻轻碾过衣袖,复又笑道:“上巳那日是我疏忽,若是照看好公?主,也不至于此。”
“她自有侍女照看。”崔循道,“你与公?主虽同拜在松月门下,算是师兄妹,却终究男女有别,往来过密难免招致非议。”
“你纵不顾惜自身?,也该为?公?主思量。”
“琢玉此言有理?。”谢昭收敛了笑意,“待秦淮宴后,我欲烦请祖父向圣上提亲。”
仲夏时节的秦淮夜宴,是建邺士族的盛会,今年恰该谢家筹备。而今谢氏上下皆已忙碌起来,力求将此宴办得尽善尽美。
便是有什么事,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大?都会往后放一放。
故而谢昭此举并无不妥。
两?人相识数年,算得上好友,这样的大?事提一句也正常。
崔循在信件封口处落下泥封,眼皮都没抬,片刻后开口道:“随你。”
萧窈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依旧每日练琴、整理?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