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蒲柳翠绿如洗,桃杏花团锦簇,蜂蝶环绕。
萧窈晨起忍着苦意?喝了最后一帖药,含着颗蜜饯对镜坐了,由着翠微帮她梳妆。
身上穿的是颜色极为?鲜嫩的锦绣粉裙,罩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观之如桃花,又恍若云霞。
她相貌本就生得精致。
平素犯懒时不耐烦用脂粉,依旧清丽动人;而?今经过翠微巧手修饰,描眉画眼,抿了唇脂,便显得十?分妍丽。
翠微又将燕支调开,取了支羊毫细笔,轻轻地在她眉心描了花钿。
青禾捧场:“公主这般装扮,看?起来比窗外的花都要娇艳,纵是建邺城中的女郎都来了,也没人比得过。”
翠微颔首认同,收起胭脂等物后,又笑道:“我原以为?,公主不喜这样的场合,怕是未必情愿出席。”
萧窈咬了口蜜饯,促狭道:“想到兴许有人会因此?不大高兴,我便高兴了。”
先前在王氏金阙,她曾见诸多女郎们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王滢,后来种种,也足够摸清此?人的脾性好恶。
上巳雅集这样一年一度的重?要场合,王滢不会缺席。
青禾扶她起身,细致地打理了衣摆。
萧窈难得在腰间佩了禁步,环佩压着柔顺的衣摆,连带着走路的步子都收敛些,施施然?,透着几分娴静。
她抱着书稿往学宫官廨去时,时辰尚早,但陆陆续续已有人至此?。
冷冷清清的学宫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
四下皆有仆役相侯,为?前来赴雅集的宾客们引路,错落的花枝间,时有笑语声传来。
或是称赞风景清幽雅致,或是品评各处匾额题字。
萧窈对学宫各处的路径已极为?熟悉,挑了条僻静的小路,绕来知春堂。
学宫上下的官吏们虽已陆续定下,但还有许多事宜未定,学宫尚未正式开启,他们也大都还未搬来。
倒是谢昭时常在此?。
他处理公务的屋舍外刻着“知春”二?字,另一侧则是崔循的屋舍,刻着“玄同”。
崔循自然?不在。知春堂门窗敞着,有琴声传出。
萧窈在院中听了会儿,待到曲终,这才进门:“我猜你应当在此?,果然?没错。”
谢昭待人处事堪称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
但相处得时日久了,萧窈渐渐看?出来,他实则并没多喜欢那些宴饮,尤其是需要带着琴去,以表重?视的场合。
譬如今日。
以他如今的声名,哪怕信手一曲,依旧能赢得交口称赞。可众人与?其说是听琴,不如说是为?着噱头?,听个热闹罢了。
沽名钓誉者兴许能乐在其中,但对于真正擅琴的人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
可谢昭脸上看?不到半分烦闷,修长的手覆在琴上,笑问:“怎的这时过来?”
“整理书稿时有不解之处,师父近日愈发繁忙,便叫我来问你。”萧窈反倒有些不自在,欲盖弥彰地咳了声。
此?举多少奇怪了些。
毕竟前两日谢昭还曾去探病,她那时没想起来提此?事,偏偏选在今日。
好在谢昭并未多问,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旋即道:“何?处不解?”
萧窈拿的是尧庄游历广陵时记下的文稿。
她未曾去过广陵,对其中记叙多有不解之处,但谢昭却是生于斯、长于斯,直至后来遇到尧庄,才被他带离此?处。
故而?对于文稿中记载种种,自然?更为?了解。
与?崔循不同,谢昭若是当师父的话,应当是个极有耐性的人。
他讲得细致入微,却并不枯燥晦涩。
萧窈听得入神,直到有仆役来请谢昭,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
“若还有困惑之处,可随时来问。”谢昭抱琴起身,含笑道,“眼下你我还是同去清溪。”
萧窈点点头?,收好书稿,与?谢昭一同离了知春堂。
学宫从未如此?热闹过,门外各家车马能排出二?里地,络绎不绝。
萧窈与?谢昭沿溪行,一路上见他不知停了多少回与?人寒暄客套,竟不见任何?厌烦,仪态堪称无可挑剔。
她与?这些士族男女实在算不上有交情,大多不过一面之缘,只微笑颔首问候。
倒是不少人对萧窈好奇。
尤其一些年纪轻的郎君,他们早就听闻她与?王四娘子那场风波,或多或少在背后议论过这位不知礼数的公主。
有些格外刻薄的,还曾拿她悬而未定的亲事取笑。
如今亲眼所见,才骤然?发觉,她与?传闻中粗野俗气的形象截然?不同。
肌肤白皙似雪,乌发如云。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