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扶着假山石起身。
方才只是觉出四肢冰冷,真要挪动的时候,才发现身体都快冻僵了,迟钝得很。
崔循见她眉眼都皱了起来,欲言又止,停住脚步等她。
等萧窈跟上,这才问:“不知今日是何处招待不周,坏了公主心绪,以至如此。”
“与?你?家没什么干系,夫人人很好,伺候的仆役也细致周到。”萧窈原本不想?多提,余光瞥见崔循的神色,心中一动,“只是我在园中时,遇到了王四娘子……”
崔王两家既为?姻亲,王滢会随着家中长辈来赴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崔循凝神听着,可萧窈却只提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
崔循只得又问:“公主有何顾忌?不妨直言。”
“原是要说的,转念一想?,又觉着不提也罢。”萧窈迎着崔循疑惑的视线,慢吞吞道,“谁知少卿听了,会不会再偏帮着王四娘子?,说我的不是?”
崔循一听,便知她意有所指。
但前回在王家,他并非偏帮王滢,只是老夫人寿宴上闹到那副情形,是萧窈与?士族站在了对立面。
究竟因何而起、谁对谁错并不重要。
与?生俱来的立场决定?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那般论?断。
以致如今也无可解释,萧窈不会理解,更不会认同。
他想?,萧窈心中非但无意,应当是记恨他才对,
所以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踩着他的底线来试探、作弄,搅得他不得安宁……
回过?神时,已经到了书?房。
柏月见着长公子?携鹤氅过?去寻人时,已经极近诧异,及至见他竟将那女郎带回山房,震惊的心思?更是藏都藏不住。
明知不该,却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女郎两眼。
这是个生得极美?丽的女郎,鹤氅下?的身形纤细窈窕,雪肤乌发、杏眼桃腮。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双眼,顾盼生辉,神采奕奕。
她初来乍到,不见半分羞怯,站在熏炉一侧,神色自若地打量着书?房中的陈设布置。
此举是有些失礼的。
但她态度坦然,毫无顾忌,也不知是不通礼数,还是压根不在意长公子?如何看?待。
柏月又不动声色地看?向自家长公子?。
崔循从来规行矩步,能得他青眼的,从来都是族中那些懂礼节、知进退的儿郎,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造次。
柏月想?不明白这女郎有何特?殊之处,只是才看?过?去,便对上长公子?仿佛覆了霜雪的眼眸,忙不迭地埋下?头?。
崔循亲自动手倒了盏茶,冷淡道:“出去。”
柏月大气都不敢出,垂首敛眉,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熏炉蒸腾而出的热汽稍稍驱散身上的凉意,冻了许久的手隐约犯痒,萧窈揉搓着指节,纤细的眉微微皱起。
崔循将茶盏放在书?案一角:“喝了这盏茶,随仆役回宴厅。”
他说这话的口吻近乎吩咐,不留余地,虽还是那张冷淡的脸,但萧窈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其中的不同。
萧窈捧着茶盏,小口喝着,茶汤润湿嫣红的唇,也稍稍暖了肺腑。
她不说话,规规矩矩地跽坐着时,是很能唬人的,透着几分来之不易的娴静。
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垂下?,乌黑柔软,衬着白瓷般的肌肤愈发素净,又随茶汤被她吹散的热汽微微晃动。
叫人想?要上前,替她拢了这缕散发。
崔循还记得她刚到建邺的形容模样,如今与?之相较,似是清瘦不少。下?巴尖尖的,披着鹤氅,透着几分弱不胜衣的意味。
伽蓝殿后那场大病,到底叫她吃了许多苦头?。
她这样自小被家中娇惯着长大的女郎,为?此撞了个头?破血流,便是心中记恨他,也合情合理。
又有什么好介怀的?
崔循无声地叹了口气,提醒她:“此处距宴厅相距甚远,待你?回去,怕是未必能赶上开宴,可曾想?好如何解释?”
萧窈眨了眨眼,将崔夫人所设的游戏同他讲了,又道:“我便只说,自己是找玉髓一时入迷,并未留意时辰。”
崔循问:“那玉髓呢?”
萧窈“啊”了声,试图辩驳:“正是没寻到,不甘心,才费了这么多功夫啊。”
崔循便又有些想?叹气了,稍一犹豫,开口道:“你?走之时,将这个带去。”
萧窈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书?案一角,摆着个玉制的镇纸,是只威风凛凛的虎,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而镇纸的玉质,与?崔夫人先前给众人看?过?
的昆山玉髓极为?相似。
萧窈想?了想?,疑惑道:“旁人兴许不知,不会露馅,可夫人那里又怎么交代得过?去?”
崔循道:“这游戏,本就是我不欲母亲费神应付交际,叫人设下?的。玉髓原在我这里,究竟放了哪几只,她并不知情。”
萧窈既惊讶又好奇:“那那幅画,也是你?画的?”
崔循没想?到她最?先关注的竟是此事,颇有些无奈:“我倒没那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