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高月黑,威尼斯风尚小区门外,这是一小片挺拔的白扬树林,低矮的灌木丛生形成天然的屏障,树林深处是路灯照射不到,阴森森的裹挟着寒风,让人感到格外的冷。
树梢凄楚的摇曳,夹裹着风的呜咽,寒冷中撕扯出一道道丝丝的血腥,夜空就像寒风割在脸上让人觉得冷冷的疼。
人为何要杀人?!凶手总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寒夜见证了血腥时刻,但是它不会主动向你吐露,除非你去发现。
何志伟把车停在马路边上,探组其他的便衣警察,也都陆续下了车,看见小树林周围已经拉出了黄色的警戒带,几位身穿制服的警察朝他们迎来。
“魏所,您老人家亲自出马了?”何志伟认出了派出所所长魏民!
与魏民几年没见过了,平常更是鲜有联络,但魏民是那种有事能靠得住的朋友,魏民50大几岁,好像是快退休了。下午自己还主动给魏民打了电话,王必成的儿子今年中考,要考魏民辖区内的市重点高中,托魏民帮忙呢。
当时还说有空要坐一坐呢,人不经念叨,晚上就在这里见面了。何志伟觉得十分好笑,他赶紧早早的伸出手热情的打着招呼,热情中充满笑意。
这个笑与寒冷的杀人现场格格不入,杀人现场本就透着沁人心脾的恐怖,再加上黑夜寒风,一下子就让人的心脏里都布满了鸡皮疙瘩。可何志伟此时的笑很有内容,与杀人现场无干,更多的是世故。
这个世界,不管谁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喜怒哀乐该有还是要有,不是对生命的漠视,恰恰是对生命最好的诠释。生命的意义在于活着的人生活的更好,而不是为了让逝去的人得到慰籍!死去的人是安慰不了的。
“何老弟,您这个大神探都大架光临了,我这老骨头哪,敢不来候着啊”魏民右手握着何志伟的手,左手轻拍着何志伟的肩膀,透着亲热,外加几分忧虑。
“魏所,您又拿我开心吧,还大架呢,这几天累得都散架了。下午刚把杀出租司机的家伙送进拘留所,晚上又赶上您这的现场。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何志伟向魏民吐着苦水,接着收起笑容转而问到:
“您咋样了?”
“咳,愁啊,兄弟,这已经是两个多月来第二起命案了,再加上几起抢劫伤人案,老哥哥我都快疯了,还有几个月就快他妈的退休,偏偏赶上这些倒霉事,晚节不保啊。”路灯下,魏民叹息着低下头,缓缓的摇了摇布满白发的头。
何志伟知道,出了一系列恶性案件,维护治安不力,基层派出所压力山大。
“120的人到了吗?”何志伟不忍看魏民满脸皱纹愁云密布的苦样,岔开话题。
“人都死透了,120的同志看了一眼就走了,剩下的就是你们的活了,老哥哥我就靠你们了,赶紧破案,这几天分局开会天天被指着鼻子骂,我这老脸臊的,这不,这段日子全所民警全员加班下点蹲守,楞没防住,又炸了一个响雷。”路灯昏暗,魏民牢骚满腹,无可奈何的打开手电筒,照着路,刑警们也纷纷戴上头灯。
“法医呢?”何志伟继续发问,在发案现场,虽然职务比魏民低很多,但他是刑警,破案是刑警的事,现场勘查是业务管理,魏民的职务警衔甩开何志伟一条街,还是要介绍案情的。如果不是大案,派出所的所长一般不会来现场协调配合刑侦工作的,官要有官样,被比自己小很多的刑警呼来喝去的,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还没到。”魏民伸出手电筒,让出路,引领着何志伟离开马路、走进树林。自己主动的跟在何志伟的身后,而刑警们一个个尾随其后鱼贯而入。
走进树林,道路明显窄了,这是一条人们抄近路踩出的光秃秃的坚硬小路,显然是走的人多了,形成的近路。弯弯曲曲延伸进了这片树林。加之这段时间干冷无水,走在上面根本留不下什么痕迹,何志伟打开手电,探视着脚下,路灯被树木和灌木的遮挡,光线已经光顾不到了,黑暗笼罩统治着,给这个罪恶的夜晚,增添了十分阴森恐怖氛围。
刑警们本能的放缓了脚步,边走边看,一时间五六道光柱,在树林里四处寻觅,比那边马路上的路灯还亮,暂时驱走了让人脊椎发冷的阴寒气氛。
魏民介绍着案情:
“前面小区传达室值班门卫张老汉,下班后在单位喝了几两酒,凌晨一点回家,路过这里,发现有人躺在地上,他喊了两声,没有回应,拿手电照了照,看见有血,吓的他,酒也醒了,急急忙忙的跑回单位打电话报了警。”
“这条路,这么僻静,平时晚上有人走吗?”这是深秋,晚上一个女人,怎么敢孤身一人走进这里?何志伟有些疑惑,脑子里做着各种推测。
“平常晚上比绕道的大路还热闹,散步的锻炼的都走这条路。人们懒惯了,走捷径是人的一种原始本能。”魏民介绍着。
“死者是谁?咱们知道了吗?”何志伟问。
“还不知道,我已派人去小区监控中心看监控了,目前还没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路过的。”魏民尽可能详尽的介绍情况。
这时,小路转了个弧度,魏民拿手电光照了照前面路上,隐约的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树林深处孤零零的侧躺着个人。不用说,那就是死者。
死者身穿白色长服,被黑暗围裹着,配上寒风凛冽,格外凄凉、孤独。
风刷过高高的树枝,唰唰的响,所有的光线不约而同地照在逝去的生灵上,她就静静的躺在那里,莫名的让人心底产生阵阵寒意,冷,入心入肺的冷。
即使做了二十多年的刑警,何志伟还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就象有人在他的脖子后面滴了一滴冰水,冷飕飕的,何志伟不怕鬼,死人见多了,他希望真的有鬼,人死了可以变成鬼,谁还惧鬼!
何志伟没见过鬼,他见过很多比鬼还可怕的人。
何志伟回头目测了一下,感觉距离并不太远,因为有树遮挡这里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是案犯实施犯罪的理想场所,外面的光亮、声音被高低错落的树木、灌木和风嚣屏蔽了。
树林挡住了风,却挡不住寒冷,大家到了现场,就进入了工作状态,王必成打开了勘察箱,摘下了皮手套,带上白手套,用嘴哈了哈手,蹦出了两个字:
“真冷”,接着拿出了两只勘察灯,照相机。崔鹏,李宾,周详一起小心翼翼的忙活起来,把勘察灯支了起来,灯亮了,王必成调整着角度,指挥着周翔拿着遮光板的方位,尽量不让死者的尸体留有阴影。
勘察灯照亮了现场,何志伟默默的观察,魏民自觉的退到了一边,死者的头部右侧面朝地,左臂压在头下,倒向东南面树林深处,长发散落,年岁大约24、5岁。左侧脸部血迹已经凝固冻上了,血流到地上,凝成一滩黑色痕迹,死者面色苍白,身穿白色中长羽绒服,上面的两个扣子解开,脖子上围有黑色围巾,有些凌乱,下身侧躺,左腿弯曲压在右腿之上。穿黑色保暖裤,黑色长靴。右手戴黑色棉手套,自然伸于体侧,左手没有手套,手套置于左侧一米处,胳膊与身体大约成60度角。
何志伟与死亡打了近二十年的交道,此时却感到莫明的冷艳。死者生前很端庄秀丽。这种长相的女人不会让人产生龌龊的感觉,就是死了,没有死亡的痛苦或者狰狞,只会让人联想到洁白。
对了就是天鹅之死的场景:一只天鹅,头上有血,躺在冷冷的冰面上,一个翅膀弯曲着支撑着,似乎要在冰上挣扎着站起,几多凄楚,几多悲哀,冰冷的美。
风还在刮,头顶树梢传来呜呜的哭啼。远处的电线也在吱儿吱儿的啸叫。
何志伟面色凝重的缓缓地围绕着尸体观察了一圈,不知是谁自言自语的惊叹:
“真可惜,还真漂亮。”
何志伟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他的手电最后停留在死者的左手,他俯下身,端详良久,若有所思的缓缓的直起腰。看见现场周围站着四五位跟着进来保护现场的外围民警,保护现场最佳办法就是无关人员禁入!一般派出所辖区内没有命案,派出所的民警也难见凶案现场。
于是走到魏民跟前,与他商量:“
“魏所,您看所里的同志能不能帮忙搜搜外围,树棵子底下,附近的垃圾桶,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没问题。”魏民感觉到何志伟认为自己的人有些碍事,是想把自己的人支开,心底略有不快,但还是爽快答应着转身招呼着派出所的民警胡啦一下子都走了。
何志伟弯下腰,继续在现场边上搜索着,崔彭帮着王必成摆放好拍照用的无影灯后,就显得无所事事了,他直着腰站在何志伟的后面,高谈阔论发表自己对案件的看法:
“何哥,我觉得这起案子和他们三组上个月的‘10、13’杀人抢劫案的现场差不多,都是夜里,又在一个地区,相隔不远,应该都是一伙人所为,如果和他们并案,把案卷作个移交,咱们明天也可以踏实睡个觉了。”
活还没干,就想着溜边,这货就是爱偷懒,何志伟继续寻找着现场有无物证,没有理会崔鹏的高论。
周详平时与崔鹏关系融洽,天天斗嘴抬杠,此时他一边在尸体旁,摆着编号牌,看着悠哉悠哉的戳在那里的崔鹏,怼了一句:
“昨夜押解张军回来的动车上,就你睡的最多。你还要睡?你养膘啊!”
手电筒划过地面,何志伟突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晶体在路边干草丛里,发出夺目的光芒。
何志伟快速迈出一步,弯腰、靠近、蹲下,聚焦头里的手电,头贴近地面,仔细观察着。
看见何志伟有动静,崔鹏也紧紧跟了过来,蹲下身,惊叹的喊了一声:
“这么大的钻石啊,真的假的?”
其他人闻声,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聚拢过来。
因为有草丛王必成用白粉大致画了个圈,周详在旁边摆上2号标牌,王必成举起相机半躬着,蹲下身,对着这个物证,噼里啪啦的照了起来,周详在勘查现场草图上标注着。
“应该是项链坠。”李宾站在圈外判断着。
王必成照完相,伸出右手,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捏起了物品,拿到何志伟的眼前,在灯光反射下,闪出道道晶莹的光,份外耀眼,一个心形金属托卡着一个钻石状的晶体,何志伟仔细地端详片刻说:
“这么大的,如果是真的,起码要值几百万吧。”
此物只应贵人有,哪容堕落入凡尘,何志伟被自己沽出的价格吓了一跳,活了近四十年,头一次在小树林里,找到这么贵气的东西。如果是真的,那就吓死宝宝了,死者无疑是富贾一方的贵妇。
想着这些又扭头满眼狐疑的观察了一下死者,穿着打扮还是挺有品位和档次的,只是稚气的脸庞、纤细的身材,和这种贵气有些格格不入。当然这个项坠如果是玻璃或者水晶的浮夸的奢华,还是和这个岁数蛮搭的。这个贵女人是谁呢?
王必成小心翼翼的将物品放入小塑料袋里。
崔鹏大大咧咧伸手要拿,嘴里嚷嚷着:
“玻璃的吧,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