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男人没有出声,只这般一直静悄悄看着她,似乎是想比着谁更有耐心。
直到乐嫣忍不住,先回头来,见到那张立在昏暗烛火中的身影。
他不怕冷一般如今仍是着玄色圆领袍衫,素纱中单。躞蹀带束出挺拔紧实的腰身,眉骨高挺,轮廓俊美,面容肃穆而又平和。
皇帝总是这般不动声色,甚至有几分松弛之态,浑身上下仍透出蓬勃冷肃的膂力。
乐嫣看了他几眼,卷翘的睫毛颤抖几下,忽地眉眼弯弯冲着他一笑。
她含笑慢吞吞的起身,整理自己方才睡得有些乱糟糟的鬓角,衣裙。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乐嫣再觉得自己如何清醒理智,如何不再会沉溺于情爱,可自二人间那日过后,许多事情……许多细节,仿佛一下子熟悉起来。
她也不像最初那般见到他便蹑手蹑脚,心惊胆跳。
甚至许多时候,两人间一个眼神,无需说话,便能彼此了解起来。
比如这日,屋中幽暗,一缕淡淡的清香在内室中浮动,二人彼此能听到彼此的气息。
她并没有言语,甚至没与他任何眼神肢体上的沟通,乐嫣只是虚摸上耳垂,皇帝便已像是做了多年的夫妻一般,替她将梳妆台上的铜镜递过来给她。
乐嫣微怔过后,便对着男人手中的镜子将耳饰摘下,而后又一根根卸掉被自己压得松散的发簪。
发簪一根根拆下,一头青丝便垂落下来,她的发很长很长,丝绸一般泛着柔光,披散在她肩头,垂落到了软榻上。
内室有几分暗淡了,屋檐外万籁俱寂。
皇帝看着这般的她,依稀能看清她鬓角、额间茸茸的绒毛,她雪白面颊上有融融光晕流转。
他垂下眼睛,一副气定神闲坐怀不乱的模样。
乐嫣见他这般的神情,不由一声娇笑。
她觉得皇帝挺奇怪的,明明这事儿已经挂在了脸上,从宫里跑来莫不是只是给她举镜子?莫不是今夜就真不碰自己了?
可如今却偏偏只是干站着,是了,每夜他总要故作姿态,矫情饰行一番才是。
对上乐嫣这番打趣的笑,他并未在意。
他目光沉沉,将自己袖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乐嫣。
早已发干发硬的泥土,本是最低贱不过的存在,却被当今天子一路捧着,几乎被他掌心温度炙烤熟了。
明明是献宝,他却又偏偏装成不在意。
乐嫣见他如此随意,自然也没当回事。
她亲眼瞧着,他今日给许多娘子都捏了这东西,她心中并不稀罕,甚至有几分嫌弃。
乐嫣伸手,随意拎着两个兔耳朵接过来,连看也懒得看一眼。
没成想这是皇帝第一回做,接口处粘的不够严实。
她这般随手一提溜,兔儿爷的一双耳朵留在她手上,大头连带着圆鼓鼓的身子,咕噜咕噜滚去了地上。
顿时各处拼接出来的肢体摔得四分五裂,滚落一地。
乐嫣微微一怔,皇帝便去捡起残体。
乐嫣垂眸瞧见自己手中的兔耳朵,倒是像模像样的,与义宁今日手里连耳朵都没有的兔子显然是不同的。
嗯……倒是挺精致,甚至连耳朵上的绒毛,耳轮廓都雕刻了出来,和丑扯不上任何关系……
甚至,有几分、可爱。
她忽地心中一沉,想起自己出宫前尚宝德偷偷与她说的:“陛下听闻兔儿爷包治百病,学了好几日的捏兔儿爷,想给娘子捏一个最好的。”
乐嫣一时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旁的,心里闷闷的。
她没再说话了,陪着皇帝从地毯上一个个捡起四分五裂的尸体。
“随手做的,没做好,还是丢了罢。”皇帝瞧着自己送出手就立刻四分五裂的礼物,很是不好意思,便想要偷偷收回衣袖里。
乐嫣却摇头,不准他再拿回去。
“没事,你放这里吧,明日我用些温水重新黏上便好了。”
虽这般说着,乐嫣却觉得心烦意乱。
她不再去看那一堆泥巴,心烦意乱的牵起他的衣袖,抬眸用那双茶色的双瞳看着他,将人扯来自己身边坐下。
皇帝见此,只好将泥兔残躯丢去一边,伸手去抱着她。
二人贴的很近,很近,乐嫣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冷吗?”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沙哑。
乐嫣却是摇了摇头,便被他顺势拥在怀里,大掌紧紧攥着她的微凉的指尖。
她干脆闭上眼睛,贴在男人广阔滚烫的胸怀里,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
她听着皇帝在她耳畔问:“今日你为何不去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