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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宦 第76节(2 / 2)

御侍的小太监见他正在以手支额闭目养神也没敢打扰,轻手轻脚地在旁添了添龙涎香,蒸腾间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让人都能看在眼里而讳莫如深的是,圣颜分明是变了,所谓的尊容明相不过是亏空疲怠,浓彩重墨糊出来的空架子。

“朕问你,垣真道人近日可有给宫里传过消息了,他推算出准确的得道之机了没有?”片刻后,李延瞻才抬起眼皮直了直身子,自然而然地就问出了他当下最关心的事情。

“回皇上,真人有言,天机窥知需得慎重,万不可于求成,故忍一时而谋。望陛下稍安勿躁。”小太监低声下气道。

是怎么个一回事,明眼人也清楚。

如今共起弹劾得成,朝臣百官扬眉吐气,皆纷纷磨刀霍霍要作为,谏言一道接着一道。尽管云督被皇上维护着而后代行了掌印之权,宦党随着魏玠之势焰今时低迷也在所难免。经事收敛,道士在这关头也都还不敢乱动。

“陛下恕罪……”跪着的人哆哆嗦嗦着,除了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其他什么也不会。

说得容易,刀枪无眼,条件艰辛,谁乐意亲自去那些打仗的地方受罪?

“内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魏玠果然是拘谨了许多,步入后双膝跪在地上而不敢直视君王,往昔嚣张的样子不复存在,越发显得佝偻瘦小。

这一番话恰恰说到了李延瞻的心坎上,令其动容。他们二人相伴日久,一路走来,李延瞻所恐惧的,所忧虑的,所经历的,魏玠也都清楚。

李延瞻却对这般处事极为不习惯,他闻言面色越发不好,眉目的郁色更浓。

“陛下可是在为朔边战事烦忧?”魏玠适时问,得其默认后,又跪下诚恳道,“皇上,多事之秋亦可谋求重功,这何尝不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御驾亲征,鼓舞士气,此战若胜,陛下定当青史留名,后世千千万万代都要尊圣荣光。从此以后,这朝堂内外,市井高台上下,又还会有谁敢再多言多语,横加质疑于陛下?臣也定竭尽所能,辅佐陛下成就万世功业。”

“给朕住口!何时轮得到你来多言。”李延瞻忽而朝他一瞪眼,怒道。

“陛下息怒,奴婢有罪!”小太监不明所以,而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他重重地跪倒在地,抬手就朝自己脸上抽巴掌,打得声声清脆听着就让人觉得生疼。

李延瞻却完全没有消气的意思,双目赤红,起身就伸出手指着人破口大骂,也不知究竟在骂谁,道:“你们有罪?你们有什么罪?有什么过错还不是得靠朕来担着!朕休息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是怠政无能,朕器重宦臣就是听信祸言是非不分!人前恭敬有加的,在背地里还不知是怎么个对朕不满法,既然一个个的都这般有本事才干,那还要朕这个君做什么?白给你们这些舔鞋底的烂东西脸面!”

若是跟通敌这样大的罪名扯上了边,相比于凌迟等,被当即诛杀都是网开一面了。而魏玠仅仅只是被贬职治罪,李延瞻念着旧情,想要对他维护的意思更明显。

李延瞻沉吟着没答应。

李延瞻抬眼时眸光一亮,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温和道:“在朕面前,魏大伴不必如此,快快平身。”

李延瞻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传!立即去给朕,将魏大伴传来觐见。”

恐被牵连遭骂,小太监忙察言观色道:“虽说事务繁忙,皇上可是看奏折看乏了?何不先行……”

这些日子以来,明里暗里地听了许多指责不满的声音,李延瞻也根本就没打算用这些官员呈上来的政言建议,只觉得这些人吵闹。凭什么要他们来指手画脚?难得有个让他顺意的魏玠,还接连数月的连见都见不上面,顾及着这和那的,既然怀念不已,又何须如此憋屈?

待其领命退下,周遭瞬间恢复了安静。李延瞻重新坐下,揉了揉眉心,他在这一刻竟恍惚生出了自己实为孤家寡人一个的感觉。

暂歇又能如何,过后还不照样是得忙得焦头烂额,身处高位偏生没得自在舒坦,万一他一个不慎就又会被逮着引起不必要的风言风语。

今分别多时重新会首,难免心下思绪不平,相谈愈热,宛若先前的隔阂也都不存在了一般。

李延瞻深深地闭了闭眼睛,让他到跟前来,叹道:“满朝上下,朕信任之人不多,降罪冷落也是情非得已。让爱卿受苦了。”

魏玠躬身深深一拜,语气诚恳道:“内臣许久未能在陛下`身边侍奉,实在是有愧,臣实是日日夜夜为陛下忧心。”

过了未久,通报声传来,紧接着便见宝珠帘幕在来人脚步声中微晃。

魏玠直起身子,迈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不瞒陛下,所谓同僚之间定是诸多手段,虽都是吃皇饭的,承皇恩浩荡而立场皆是为陛下分忧,嫉妒之心生于阴暗。受诋毁而难开脱,咱家甚苦,所求惟有陛下事事平顺。”

“陛下无需多虑,臣自会为陛下考虑周全。臣早已派出探子深入敌军,消息灵通,此战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以陛下之无双气概,我军的神勇忠心,要击溃敌军实是轻而易举。”魏玠坚决劝道,“何况战局接连大顺,优劣分明,羌军妄图以卵击石又有何惧?”

他若不借此表能力忠心,以及与外敌势不两立来打众官员的脸,恐就再难以起势。再者他本身与外敌有联系,得到情报能拿捏住对方,立功扬名指日可待。

郁闷已散了大半,李延瞻听之,眸光微动。

虽安稳久,壮志偶现,俯视江山又怎会不起惊涛?眼前犹是这方堂所,却如窥图腾波澜壮阔,立足驰骋,伟业可图。

——

翌日的金銮殿朝堂之上。

手拿笏板的朝臣于左右成两排站着,屏息凝神,毫无例外地都在赵建章的身后。论辈分威望,无人敢与之争锋,可毕竟是致仕的国老重出,诸多不合适,因而他也就只是顶着个代职的微薄官位,得以名正言顺地进朝议政。

这般做派还是头一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后流无人衰败至此,可无人敢明言。

李延瞻极力坐得端正,神情却仍然是显得有些勉强,也不知他在朝臣的七嘴八舌之间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议至半,赵建章低垂着眸,挥开披风至手为拜三叩,沉声道:“老臣得边关报信,硝烟不平,兵戈争鸣。实是难安,故而斗胆进谏。”····“讲。”李延瞻皱眉说道,就算他不乐意去听也实在是不好当场表露自己的态度。

“当今我朝面临内忧外患,文官兴任而寒门武才难得重用,偏颇易至捉襟见肘。”赵建章语调激昂道。

“臣认为社稷为重,提拔武官稳军武实权也不可忽视,更何况今逢战祸迭起。既有文举,武举亦可有状榜探三元,只有国强兵壮才能广为百姓造福,保四方太平,国泰民安。故恳请陛下下令加强军备,兴化武举,重用京营三部,加研火器。”

“一切事宜,交由兵部去办就好。”李延瞻所知不多,故而不假思索道。

孙珏闻言心下发苦,侧脸时瞥了户部的官员一眼,不得已出列吞吐道:“皇上,国库如今的情况……这所需开销银两……”

顿时又是一片沉默。

赵建章眉头紧皱,道:“重本之措不可亏,如何会致为难?”

以朝廷这么多年实力的积累,断不至于如此积贫积弱才是,若是这个时候皇上还不能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放弃骄奢淫逸、贪图享乐的习气,又如何能够使局面有所转机?

有念头一闪而过,随即李延瞻思索片刻,往前倾了倾身子,郑重宣布道:“所说在理。然朕观王京臣宰,忧无人掌师。寡人任重,当迎难而上,先行不避,除朔江铁蹄践踏之灾,免黎民涂炭之苦。只需朕率力重为,御驾亲征,便可率领边境众将士一鼓作气,冲锋陷阵破敌千里,扬堂堂大乾国威!”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铿锵洪亮,大义凛然。李延瞻本以为朝臣断不会反对这既能让他声名流芳,又能激励将士作战的好决策,却不料因此激起千层浪,朝臣一个接一个地跪地奏请其收回成命。

“皇上,犹记天艮年间边将抗命,氷帝亲征,败绩于千亩,致车徒大损,军数不充。此举危险重重,万不可如此冒险。”孙珏胆战心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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