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会掉色这事儿,显然莫里斯也是没有遇到过的。
毕竟小人鱼是人鱼种族的宝贝,每一个都要仔细呵护，轻易不会显与外人面前，成长过程更是秘辛一般，旁的种族知之甚少。
如今,竟是分辨不出，这尾巴褪色到底是不是成长的必由之路了。
不过他看得出安东尼奥不舒服,也看得出罗莎的着急，便走上前,放缓声音道：“主人，交给我吧。”
女大公立刻抬头看他：“你有办法？”
事实上,莫里斯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以前从没有人养过小人鱼,更谈不上经验,如今安东尼奥脸蛋发红,尾巴褪色,到底是不是病都不好说，也就说不上治疗了。
管家先生能做的便是尽量帮他稳定住魔法波动。
只是这些话莫里斯一个字都没有提,他一边摘掉了右手的手套一边轻声道：“主人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女大公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便把手上的安东尼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莫里斯的掌心。
而后,她就看到莫里斯的整条手臂都出现了淡淡的白色光亮，眼帘低垂，平静无波，似乎十分严肃,偏偏这份严肃中带了些悲天悯人的仁善。
纵然心中还为了安东尼奥紧张，可是这一刻，罗莎有些走神。
当初她第一次看到莫里斯的时候，他还不叫莫里斯，尊为教廷主教，长相俊美，衣着华丽，追随者无数，即使是贵族，到他面前也要躬身行礼。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会用精纯的魔法治疗街边最不起眼的乞儿。
那时候他便是这般神情，真的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神使，引得当时的斯图亚特大小姐罗莎叫停了马车，趴在窗子上，盯着瞧了好一阵。
也许就是那一次见面，让罗莎会在莫里斯最落魄的时候伸手相助。
如今回想起来，女大公觉得，这也算是莫里斯善有善报。
当然，也因为他长得好看，这才能让罗莎印象深刻。
如今看到莫里斯如此，即使女大公对魔法波动并不敏感，但也知道，他用的是光明魔法，源源不断的用自己的魔力在安抚着安东尼奥。
罗莎并没有说话，只管坐在一旁，蔚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
莫里斯神色如常，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安东尼奥不像是病了。”
罗莎微愣：“那是什么？”
莫里斯：“好像，是撑到了。”
罗莎：……？？？
撑到了？
难道是她喂的面包块太多？
而后很快，莫里斯便解释道：“吃的不是面包，是魔力。”
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因为对人类而言，他们使用魔法的方法是通过魔咒和周围的魔法因子达成一致，像是签订了契约，借用魔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毕竟人类不像是魔兽，可以通过魔核来储存魔力，他们的魔力来源并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通过魔法亲和力的高低，来决定着他们使用魔咒的威力。
而眼前的安东尼奥明显不同于人类，是属于将魔法汲取到身体里的类型。
管家先生看着小人鱼渐渐舒缓下来的表情，声音放的很轻：“他之所以忽然发热，更像是突然汲取的魔力过多，一时间消化不掉，所以‘撑’到了。”
女大公看着小家伙越来越红的鱼尾，开口问道：“看上去，你说得对，只是，安东尼奥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多精纯的魔法之力的？”
而管家先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向了小人鱼住着的鱼缸。
罗莎也跟着看过去。
因为小人鱼还在蛋里的时候就要魔力滋养，女大公搭进去不少魔石，故而这会儿鱼缸里也摞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装饰用的彩色石子，绿色的植物，以及精心雕刻而成的木头小玩具在水面上飘着。
最终，女大公的视线定格在蓝色珠串上。
她还记得，这串珠子从海妖身上取下来的时候还是红色的，结果放到水里，瞬间变蓝。
当时见安东尼奥喜欢就没拿走，如今想来……
罗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珠子把自家鱼儿子给弄褪色了！
而莫里斯突然感觉到手上猛地一沉。
他低头看去，下一秒，男人的声音沉沉响起：“主人……”
罗莎立刻把视线收回来，扭头看他，接着低头看向安东尼奥。
然后就看到了个加大版的小人鱼。
原本一只手掌就能托住的小家伙，这会儿竟然长大不少，约莫有小臂长，要不是莫里斯的臂力不错，只怕刚刚猝不及防之下就会把小家伙给掉到地上了。
安东尼奥已经红透了的尾巴垂落而下，身子不稳当得在晃悠。
莫里斯立刻想要扶，但手上带着手套，人鱼刚刚长大些，皮肤娇嫩，一碰就是个印子。
于是，管家先生直接张嘴咬住了指尖，微一用力就把手套褪了下来，这才双手托住了安东尼奥。
原本想要帮忙的女大公见状便收回了手，眼睛瞧着人鱼，颇有些惊讶：“这……人鱼长得这么快啊。”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巴掌大变成了如今模样，实在是有点快。
小人鱼则是被刚刚这一摇晃弄醒了，眉头微皱，嘴里呜哝了几个不成形的音调，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里斯。
由于每次管家先生捞他，都是为了检查身体，经常要捏肉掰嘴，还会看他尾巴，这弄得安东尼奥一看到莫里斯就打颤，身子扭来扭去，尾巴来回晃悠，一脸委屈，嘴里叠叠的发出声音。
听得多了，罗莎也能记住，小家伙正喊她“妈妈”呢。
于是，女大公立刻走上前，安抚一般的伸手摸了下小人鱼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蛋，声音又轻软又心疼：“安东尼奥乖，不要乱动，妈妈在呢。”
一直沉默的水晶球冒出了些许光亮。
系统一边迅速记录着人鱼成长的一切，用来补充资料库，一边咔哒咔哒的念叨：【公爵，几天前你还说自己不是妈妈的。】
罗莎头也不回，声音笃定：“不是妈妈，不妨碍我有儿子。”
系统：……
人类的语言博大精深，他竟然听不懂了。
而安东尼奥虽然不通人言，可是有罗莎在，他就安心许多，加上这次莫里斯没有动他宝贝的尾巴，于是小人鱼也不吵闹，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莫里斯掌心光亮渐暗时，女大公伸出手，帮安东尼奥理了理蓝色长发，声音轻缓：“他怎么样了？”
莫里斯：“体内的魔法波动基本上稳定住了，看上去是没事了，就是有了些变化。”
至于是哪些变化，看一眼就知道。
长大了点，头发长了，还有，尾巴变红了。
这个红是鳞片自带的红色，很是耀眼，像火一样。
罗莎伸手轻轻摸上去，然后看着自己干净的指尖，轻声道：“就是原本的颜色。”而后，她有些疑惑，“之前难道是染色的？”
莫里斯摇了摇头：“还不清楚。”
既然不知缘由，索性不再多想，女大公紧绷的精神松缓了些，脸上也有了笑：“如今看来应该不算坏事，能长大点也好，让他睡吧。”
莫里斯便将小人鱼重新放回到了鱼缸里。
然后，将鱼缸里面的其他东西尽数搬空，生怕小家伙又胡乱吃喝，再把自己撑到。
珠串在拿的时候，管家先生用了魔力包裹，这才没有被伤到。
而透着盈盈蓝光的珠串在出来的瞬间就成了红色。
这让罗莎公爵依然保留着“这东西给鱼儿子染色了”的怀疑。
不过出于对鱼儿子的关心，罗莎并没有返回卧房，而是留在了书房里。
管家先生立刻道：“我这就去准备。”
女大公笑着道：“随便凑合一下就好。”
莫里斯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家公爵，桌子变床，被子软枕都安排妥帖，床帐也选的是罗莎最喜欢的，甚至给床帐用了魔法，只要罗莎起身，床帐上就会有人鱼一样的光芒流动闪烁，帮她照亮书房。
系统对此的评价是：【莫里斯给你的床加了特效。】
而罗莎对于自家管家这种魔法不要钱随便撒的行为，经历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只是第二天一早，这张“凑合”的床把敲门进书房的西奥多给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走错门，赶忙低头退了出去，然后左右看了看。
是书房啊……
没错啊……
难道是我昨天睡得太少，早上起来就开始犯迷糊了？
而这时候就听罗莎的声音传出来：“西奥多吗？进来吧。”
狼族少年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的把门开了条缝，探头往里看去。
然后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罗莎，她的手上拿着一根小刷子，正沾着眉粉，仔仔细细的扫在眉梢。
莫里斯则是在女大公对面站着，双手拿着镜子，姿势笔挺，一动不动。
西奥多的绿眼睛眨了眨，从门缝里挤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早安，公爵。”
罗莎也已经撂下了刷子，左右瞧了瞧镜中的自己。
嗯，今天的她还是这么好看。
女大公十分满意，转头看向了西奥多：“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西奥多嘴巴动了动，却没说话。
昨天他和尼克也在广场上，因为风狼天生不喜欢火，所以一直没有靠近人群，就站在远处，西奥多拿了一盘子肉，自己一块尼克一块的分着吃。
不过西奥多的视线一直跟着罗莎，从女大公烧信，到她和莫里斯离开，小少年都看得清清楚楚。
感觉到了些异样，可公爵没有喊他，他也不敢贸然前去。
结果担心了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跑过来了，看到的就是一切如常的女大公。
这一连串心理活动，他最后只归结为俩字：“上课。”
罗莎翘起嘴角，她一直很欣赏少年的好学。
莫里斯则是指尖一动，变回了茶杯模样，重新摆放在罗莎面前，管家先生则是拿起茶壶，给女大公斟满一杯，上面还冒着氤氲热气。
等放下茶壶后，莫里斯才开口：“监测用的魔法阵还记得吗？”
西奥多：“记得。”
莫里斯：“今天的课程内容就是二十个魔法阵绘制。”
西奥多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想要画阵。
然后，看到了鱼缸里的红人鱼。
emmmmmmm
不过是一天没见，怎么，换鱼了？
系统则是十分好奇：【咦，要监测什么？】
女大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声道：“安东尼奥。”
虽说看上去小人鱼已经度过危机，现在面色红润，身体健康，还长大了不少，应该是好事一桩，但是这次的事情给罗莎提了个醒，养人鱼并不是让他吃饱喝足随便游就可以的。
在他成年之前，都要密切关注，今天绘制的魔法阵都是为了保护他。
至于人鱼的成年期，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女大公一想到几年后就有个大号人鱼对着自己喊妈，便觉得心情复杂。
她的眼睛不由得看向了鱼缸，托着下巴，瞧着正睡得香甜的鱼儿子，琢磨着，这长大了，是不是得换个大点的鱼缸？
要是以后都是这个长个儿速度，鱼缸恐怕不够换。
要不直接挖个池子算了，一步到位……
正想着，外面突然有着清楚的“轰”一声！
罗莎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大步走向了露台。
其实同样听到声音的玩家和居民们并没有觉得意外。
曼加斯城如今在建设中，玩家们也经常要做各种各样的任务，弄出动静来是很经常的事儿。
不是昨天你的房子盖一半塌了，就是今天吊石头的时候架子倒了，又或者是有玩家扛着木头回来，在地上扔出了个坑。
或许一开始曼加斯的居民们还会新鲜的围观，可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
但是女大公却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这次她没有发出任何任务，这个异动却比之前的都要大，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看着城外黑烟冒起的方向，女大公低声道：“发生了什么？”
莫里斯已经看过了光幕，立刻回道：“是实验室。”
而系统先生也很贴心的在控制台上调出了实验室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