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林乘风没有死掉,不然我的单恋故事应该没有后篇了。
救护车没多久抵达了,我也跟着上了车,用的是「陪同亲友」的身份,虽然我根本不是林乘风的亲友,甚至我跟他都还算不上真正「认识」,但是车祸现场没有他的家属,也没有比我更熟林乘风的人在当场了,所以理所当然我跟上了救护车。
送往医院的过程中,救护人员已有跟我确认过受伤者的身份,而且我还在林乘风的背包中找到了健保卡。
一到医院,病床直接推进急诊,在写着「检伤处」三个大字的地方略作停留,由救护车的推床被换到了医院急诊的推床,跟着林乘风的身上便被七手八脚地接上了管线,我也看到类似点滴或心电图的东西,但可能因为林乘风还有自主呼吸的关係,他嘴巴中没有类似气管插管的东西,也没有被推去电击压胸什么的,所以看起来还不至于像是什么临终紧急的垂危患者。
急诊医謢人员的动作迅速而熟练,即使在林乘风的身上佈妥针头管线与探测器等,估计也花了十分鐘左右而已。不过这时六神无主的我,对于时光流逝的快慢可能已经失去感觉。
「你可以签同意书吗?」
冷不防一个声音敲醒了失魂的我。
我愣愣答道:「什么?什么……书?」说话同时,我有注意到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应该是急诊室的医生吧。
医师说道:「我们怀疑林先生的脑部可能有受到创伤,必须要做电脑断层,做这个检查前要由家属签立同意书。所以……你是家属吗?」
我赶忙否认道:「喔喔喔……我不是家属,我是他的……他的......他的学妹。」其实我跟林乘风不算认识,所以我还真不知道我算是他的谁。
白袍医师的表情有些特殊,说道:「你是患者的女朋友?」
我一霎时通红了脸,忙否认道:「不不不!我不是……我怎么会是……」内心里却想起一个声音回旋:「我也希望我是他女朋友阿!」
白袍医师看出了我的困窘,忙摇手道:「喔没关係没关係,是不是女朋友都没差别啦!总之……你不是林先生亲人的话,恐怕也没办法替他签署同意书,就算是女朋友而不是妻子的话,也没有什么法律效力,当然一般朋友更无权利。」顿了一顿,再道:「我们会再联络看看,看林先生有没有哪位家属是能够儘快赶来的。」
我担心问道:「如果没有家属的话怎么办?」
白袍医师耸了耸肩道:「我们是会有点苦恼,不过…..法律允许在医疗善意的情况下,有必须紧急性的情况下,由我们医师决定,替患者签署同意书。这种状况在急诊也常发生……」
我问:「那他….林乘风的状况紧急么?」
白袍医师眉头一皱,说道:「很难说耶,看起来......林先生生命徵象都是稳定的,血氧也还不错,不过昏迷不醒这点......让人比较担心,脑部如果有内出血就麻烦了。」他停顿两秒,翻了翻手上资料,继续说道:「总之,我们会儘快安排电脑断层的检查,后续情况......得看电脑断层做出来才知道。」
结束与白袍医师的对话,我忧戚戚地走向林乘风的病床。
我站在林乘风的病床旁,看着他仿若平静没有痛苦的脸庞,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机器萤幕上显示着应该是规律的心跳,配合着看似匀称起伏的呼吸。
老实说此时的林乘风,并不很像是个重症患者,我几乎都要以为他只不过是刚巧在睡觉而已。
过了一小段时间,白袍医师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经过联络,家属还在赶来的路上,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决定先帮林先生做个电脑断层。你可以协助推床吗?」
我当然义不容辞。
于是,我与一名像是医务助理的人,一起把林乘风的病床推到了电脑断层检查室,接下来则由检查室的人接手,我默默地站到了检查室外的郎道上。
大约等了十五到二十分鐘,检查完毕,我又与医务助理一起把林乘风推了回来。
我继续守在林乘风的床旁边,过程中,三不五时会有护理人员过来看视、检查与记录一些东西,但林乘风的状态自从进入急诊以来,好像没有太多的差异,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
病床上方的扩声器里传来回响:「林乘风的家属!林乘风的家属!请到一区护理站!」
没想到是直接用广播的方式叫人,而不是护理人员到病床旁做通知。
不过想想也是,急诊室人进人出、人来人往,感觉十分繁忙,可能也没人力做这种跑腿传呼的工作。
我快步前往一区护理站,看见白袍医师已经站在那里,一旁有护理人员挥手示意,要我凑近过去,说是医师要对家属解释病情。
虽然白袍医师应该认得我,我还是自报身份道:「我是林乘风的亲属。」
白袍医师尚未回答,我却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我才是林乘风的亲属!」
听起来是个女生的声音,而且有点急促,发话位置是在我的后方。
我转过头去,看见一名年龄与我相近的女孩子,面貌清秀,脸上却带着疑惑又不悦的神情,说道:「我是林乘风的妹妹......你是谁啊?」
我并不知道林乘风有没有妹妹,但我知道林乘风如果有妹妹的话,这个妹妹一定不认识我。
因为连林乘风本人都不太认识我了。
我支支吾吾回道:「呃......我?我是......」
此时白袍医师插口问道:「你是林乘风先生的妹妹么?所以是林小姐?请问林乘风的父母也来了吗?」
白袍医师的插口,暂时解救了我,这位妹妹的质疑眼神,随即从我身上移开,转而目光关切地看向白袍医师,说道:「我爸爸妈妈应该快到了!我也是才刚抵达而已,一进大门就听到广播,所以立刻过来,我连我哥哥都还没看到。医师,究竟我哥哥状况怎么样了?他严重吗?」
白袍医师道:「你的父母还没到吗?通常都是等所有家属都到齐了,主治医师再统一解释病情……这样才不会出现资讯上的落差,不过......没关係,我先稍微跟你解说一下目前的病情发展。」他顿了一顿,又再说道:「你哥哥遭遇车祸,头部受到撞击,撞击的伤势不算非常严重,但也不是完全没事......你哥哥有一些脑出血的状况,不过范围没有很大,推测出血量应是不多......」
白袍医师一边说话,一边比划了一下身后电脑的萤幕影像,续说道:「这种程度的出血,不一定需要开刀,也有机会自行吸收,不过就算不开刀,住院密切观察是必要的,因为头部外伤与脑出血这种患者,短期变化都是很大的,有些人前一刻还清醒着说话,下一刻立即陷入昏迷,甚至猝死都有可能。更何况你哥哥还不是清醒状态,他一送进来就是没有意识的。总之你哥哥一定是要住进病房观察,至于要住普通病房还是加护病房,我们急诊这边会再会诊神经外科医师,由他们根据专业判断,还有,林先生究竟需不需要开刀,也是由神经外科医师确认。」
白袍医师把萤幕上的比手收回,看望林乘风的妹妹,说道:「目前暂时是这样,你可以先去看看你哥哥,稍晚神经外科医师会来看诊林先生,有什进一步的意见,神外医师会再跟你们告知,届时若林先生的父母也抵达了,就会一起解释病情。」
林乘风的妹妹问道:「那我哥哥的病床是在?」
白袍医师比了比我,说道:「病床在后方,就麻烦林先生的女......的这位朋友带你过去吧?」
我主动附和道:「我带你过去吧。」
林乘风的妹妹嗯了一声,感觉有点彆扭的样子,但没有反对。
所以我便带着她离开急诊护理站,前往病床区。
结果林乘风的妹妹,才随在我身旁走了几步,便发问道:「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叫做什么名字?」
我有点心虚,弱弱地回道:「我叫做......李敏轩。」
林乘风的妹妹,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李敏轩?我没听过这个名字,我哥哥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他的朋友我也认识不少,怎么没听过你啊?」
对于这些问题,我默不作声,因为我不想说谎,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林乘风的妹妹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我哥哥发生车祸,你居然比我还早到达?难道医院是先通知你吗?」
我连忙否认道:「不是医院先通知我,而是我刚好在现场,我刚好在你哥哥发生车祸的地方,我骑车在他后方,目睹了车祸,所以我跟救护车人员一齐送你哥哥过来。」
因为我讲的这段话都是实话,所以可以很明快地回答。
林乘风的妹妹,却又丢来了质疑:「你目睹他发生车祸?你该不会是肇事者吧?」
我听之一愣,还真是没想过会被这样怀疑。
听说好心救助的人,常常会被家属冤枉成肇事者,我现在总算亲身遭遇了!
我有点激动,回道:「不是我,是一辆保时捷!不过他擦撞到你哥哥以后就跑了!」
林乘风的妹妹问道:「那你有记下它的车号吗?」
听此问题,我的底气又虚掉了,再度弱弱回道:「当时发生得太突然、太急迫,那辆保时捷又开得很快,我来不及。可能……可能之后还要麻烦警察去追捕那个肇事者。」
林乘风的妹妹责备道:「至少也记得车牌的开头,几个英文、几个数字吧?难不成一个都没注意到。」
我回道:「我没有注意到,但我知道是银蓝色的保时捷。」
他的妹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但我感觉得出气氛其实不太好,周围空气像是冻结了一样。
好在这种难受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们已经来到林乘风的病床;她妹妹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林乘风,便着急地奔走过去,
「哥哥!哥哥!」她妹妹焦急地呼唤着,音声哽咽,眼眶也通红了,还去握住林乘风的一手,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像是想要晃醒他一样。
我彷彿看到了八点档狗血芭乐剧的场景画面,在我面前真实上演。
此时我站于床尾,感觉自己好像是外人一样。
喔,不是感觉而已,我真的是个外人啊!林乘风的一家人都不认识我啊!
我连帮他签署检查同意书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我脑海里胡乱上眼的小剧场未歇之际,时光悄然流逝,也不知道过上多久,林乘风的妹妹手机响起,交谈了几句。
听那内容,似乎是林乘风父母已抵达医院的样子,林乘风的妹妹于是匆促促地离开病床,也没跟我打声招呼,就往急诊出口方向而去。
我远远地跟在后方,像是个无聊的跟踪者。我保持着好一大段距离,以免让他妹妹觉得我的存在很突兀,毕竟林乘风的父母也是林乘风妹妹的父母,但是......是我的谁呢?
反正急诊的大门我知道在哪里,所以没有跟丢或找不到的问题。
接下来是一些混乱的过场,大概就像八点档演的那样,林乘风的父母出现,先与林乘风妹妹在急诊入口处激动讲话一番,再一起前往林乘风的病床旁哭泣一番,又再前往护理站找医护人员焦急地询问一番。
白袍医师有讲了一些安抚的话,但是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毕竟他自己的医务也算忙碌,安抚病人情绪应该不是他的主要工作,而且他似乎希望能等所有家属都到齐后再一次解释。
对,「所有家属」此时还没到齐,听起来还有些三叔公、二阿姨之类的人要赶来。
喔,三叔公二阿姨是我自己乱讲的,我其实不知道是哪个家属要来,只是大约知道眼前的家属还不是全部,因为不会有人特地跑来跟我介绍林乘风的亲属有谁。
基本上,打从林乘风真正的家人出现以后,我李敏轩就成了边缘人。
后来,除了急诊原本那位白袍医师以外,还出现了一位应该是神经外科的医师,就是方才急诊医师提到的「会诊」医师。
神轻外科医师经过一些检视与评估后,现场要求林乘风的所有家属集合在他面前,他要统一解释病情,因此现场的集合人员有林乘风的父母及妹妹及后来冒出来的叔婶姑姨舅之类的......然后......其实不包括我。
因为没有人叫我过去听,包括林乘风的妹妹在内,基本上没有人把我当一回事。
我依旧站着远远的关心,而且还特意靠在一个公告栏的旁边,假装在看公告栏的东西,其实是在侧耳聆听
我大致听得出来,神经外科医师认为现阶段不用开刀。
就在我以边缘人的角色,在急诊室飘来盪去,默默地关心林乘风许久以后,终于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请问,你是林乘风先生的家人吗?」
听到这一句客气的招呼语,我内心莫名欢喜,居然有人主动来理会我?而且还把我当作是林乘风的家人。
我带着善意的微笑而转头,看到两名身穿制服的人出现,不是医院的护士服或是医师白袍那种「制服」,而是警察制服!
警察?一男一女两名警察,正站在我的面前。方才跟我说话的人就是那位女警。
女警自我介绍道:「我们是负责处理车祸案件的警员,我是刘警员,旁边这位学长是卢警员。我们已经看过车祸现场,现在前来医院,调查林乘风先生发生车祸时的经过,由于林乘风先生陷入昏迷当中,而肇事者又下落不明,所以我们只能先记录目击者的说法。」
「喔……喔……」
我除了一直点头,好像也不知道要干麻,毕竟与警察讲话还是颇有压力的。
此时男警员也说话了:「听说你是林先生车祸的目击者,是吗?」
我点了点头。
男警问道:「请问贵姓?」
我答道:「我姓李,我叫李敏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