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骨伞,伞上没有一点纹饰,十分素净。
凤歌刚在人界的红尘里滚了一遭,入目皆是大红大绿,女子们面色含春,穿着万分富贵的绫罗绸缎,酥胸半露。
但此刻,他看到一个极其清瘦的侧影,被衣裳裹得严严实实。而那女子犹嫌不够,又用一只手紧了紧衣领。凤歌的目光向下望去,见那淡紫色的裙裳,只在下摆绘了浅浅的白色水纹,寥寥几笔,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女子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灯光在她身后投出一个淡淡的影子。
凤歌心头一热,忽然追了两步,喊了一句:“姑娘留步!”
话已出口,他却有些后悔了。方才并未见那女子的面容,若是形容俗艳之辈,岂不是要扰了方才清雅的印象?他对美人儿,向来都存了欣赏的心思,并未亵玩之意。
而前头的姑娘,居然真的顿了一顿,疑惑的回了头。
小巷有风吹过,携着雪粒的冷风吹乱了她的发,如墨的发丝微微扬起,又服帖的落在肩头。几点碎雪,落在她的发梢,化成了水珠。
凤歌的眼睛陡然亮了,他一颗炽热的凤凰之心,忽然就滚烫得让他承受不住。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而身上只觉得麻木,嘴里喃喃的出不了声。
面前的人儿,就像是在梦里出现的面容,清淡至极,带着拒人千里的森然冷气。但任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有第二个人,能衬得上这雪夜的景致、能比得过这个清瘦的身影。
他心动了。
而这,就是凤歌见到萋萋的第一眼。
………………
后来的许多年,当有人问起凤歌与萋萋的初识,凤歌都很难解释那种心情。若说是一见钟情,似乎显得有些轻浮,衬不上当时庄重真诚的心境。若说是两情相悦吧,又欠了些火候,毕竟萋萋那时很瞧不上凤歌这等花花公子,浑身的气场都如冰霜飞雪,连话都懈怠多说两句。
所以其他人想破了头,硬是把他们初见的场景,归结为人在异乡的惺惺相惜。一个是浪荡人间的少年凤凰,一个是久居人界的白毛果子狸,两只妖怪在异界相遇,总该有些他乡遇故知的热泪吧……
但说实在的,萋萋那时候,是真的没瞧上凤歌。
她是三界唯一的一只白毛果子狸,自小便在族中受了冷遇,于是干脆躲到人间修行。也巧了,人族的诗书礼乐,让萋萋分外入迷,她辗转多地去求见名师,只为了提升自己的技艺。
都说独居清苦,但萋萋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她顶喜欢读书作画,一个人自得其乐,十分悠哉。
那个春夜,天气本已回暖。她在家中绘制一副春江图,下笔很是精细,却总觉得太过匠气,怎么看都不满意。她揉了画纸,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画得十分投入,待到有所觉时,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她觉得有些饥饿,就去寻了自己常去的一家荞麦面店,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谁料出门时,门外竟然飘起了细雪。
她刚用手撩开门帘,几点雪粒子就落在了掌心,微凉的触感。
萋萋忽然就有了作画的兴致,她向店家借了一把油纸骨伞,急切的想回到家中,画下灯下飞扬的细雪。
但就在此时,一个莽撞的少年郎却急切的唤住了她。萋萋有些疑惑,却还是本着应该有的礼仪,礼貌的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少年风流恣意,暗夜的冷风也无损他的气质,倒像是一展骄阳,晃的人睁不开眼去。
萋萋不习惯与这样张扬的人结交,心中颇有些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