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听了一阵子道:“问你个事,你读这些东西心里头什么个感觉?”
桓桃抬眸瞥了眼王悦,“要听实话?”
王悦眼睛忽然一亮,点了下头,“说来听听。”
桓桃难得冷淡笑了下,将那叠册子随手合上了,“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也配叫赋?我七八岁写得都比这强。”他随手将那书往王悦怀中扔了过去,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脸的从容轻慢。
王悦揽住了书,望了眼桓桃。
桓桃觉得王悦真是个没见识的人,这种书外头白送都没人要,文人骚客自得风流,写淫|诗也有玩法,这种书确实入不了他的眼。他看了眼不说话的王悦,随手从一旁的案上捞过纸笔,提笔蘸墨。
桓桃随手给王悦写了首赋,王悦拿过来看了会儿,手微微一顿。
桓桃看着王悦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冷淡道:“送你了。”
王悦低头看着手里头那张极为浓艳的赋,心情绝非复杂二字能道尽的。
瞧这遣词造句,绝对行家啊!王悦虽然不懂鉴赏,但看得东西多了,也能感觉出来些,他瞧着那东西竟也能觉得面赤耳热。王悦嘴角极轻地抽了下,他抬头看了眼桓桃。
年轻的官吏一身孔雀蓝,眉头忽然微微挑了下,依稀可见当年少年狂狷。
王悦觉得,自己当初莫不是瞎了眼,桓桃这哪里像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吏,这是千年的黄鼠狼成精了!
次日一大清早,王悦去找桓桃。
桓大人坐在堂前又是一派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模样。
王悦将文书往桓桃面前一扔,道:“跟我上街!”
桓桃抬头看向王悦,不明所以。
王悦道:“前段日子不是打仗吗?朝廷缺钱,手头又没什么东西了,府库里还积压了一大堆麻布卖不出去,皇帝让王导想想办法,王导推我这里来了。”
桓桃没懂,不过他仍旧老实地起身跟着王悦往外走。
王悦命人搬了两大箱子麻布衣服,挨家挨户上门给乌衣巷的公卿大臣们送衣服。敲开门的时候,里头的仆从望着一身麻衣上门送礼的王悦,那眼神就跟见了鬼似的。
桓桃是个有心人,他注意到王悦送麻衣的时候,故意绕开了乌衣巷一户人家,若是他没记错,那是陈郡谢氏。他多瞧了两眼王悦。
建康城的公卿名士都换了麻衣,街头巷尾不知何时便开始流行起了这种穿麻衣的风尚,原本便宜贱卖都出不去的麻布身价顿时水涨船高。
东晋百姓迷恋名士风尚,那真不是开玩笑的,瞧着人家公卿大族穿麻衣,自己也忙去抢麻衣做新衣,一时之间麻衣的价格翻了几十倍。
走在大街上,王悦看着满街麻衣,在他眼中,那不是麻衣,是钱,是军费,是民脂民膏!
桓桃看了眼洋洋得意逛街的王悦,眼神淡漠,他好半天才压住了嘴角的抽搐。他已经摸透了,王悦此人得意不过三日必然出事。
不到两日,王悦果然出了事。
王悦穿了件生麻衣内衬在身上。生麻衣割手,何况是穿在身上,寻常百姓买到的都是浆洗过的,王悦是个富贵人家出身,他哪里知道麻衣还分种类,桓桃不知道他能无知成这副德性,直到瞧见王悦手上的血他才回过味来。
大街上,桓桃低头看着坐在街边的王悦,抓着他的手看了会儿,终于再也忍不住嘴角的抽搐,“你不知道疼吗?你这么穿得住的?”
王悦刚刚得知他穿得这种生麻衣一般是拿去做丧服的,他心情很是复杂。
桓桃小心地将王悦的袖子往上挽了挽,盯着王悦手腕上的血痕看了大半天,忽然问道:“你服过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