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心中有些忐忑,东南战事一触即发,这关头王导找他,必然是勘定乾坤。王导的意思应该还是先下手为强,估计全建康如今心里头还抱着招降王敦念头便只有王悦一人了,王悦没敢跟人说,他其实不想打仗,少年意气激昂时,总想着西北射天狼,可如今看得多了,王悦又觉得尤厌言兵。
更何况,他心里头总觉得招降王敦不是没有可能。
王导将王悦这心思压下去了,他直言不讳,你这就是妇人之仁。
“你若是下不去手,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揽下这事,你当这事是儿戏?如今所有人都盯着琅玡王家,你若是反覆拿不定主意,把官印交上来,这事你别管了,你继续去当你孝顺的侄子,如何?”
王悦看了王导一会儿,开口道:“我不是这意思,我自有打算。”
“你想保王敦。”王导倾轧朝堂这么些年,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王悦顿了会儿,有些哑口,半晌才道:“王敦病重……”
王悦话未说完,王导打断了他的话,“把官印交出来!”
王悦一时无话,良久才道:“我答应你。”
王导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王悦低声道:“王敦不降,我亲手杀他。”他望向王导,“琅玡王家不会受到牵连,王敦不降,我亲手杀他。”
王导闻声看了他许久,终于低声道:“记住你今天的话。”
王悦没再多说什么,他退了出去。
那一夜尚书台,王悦在阶前坐了许久,正好陶家二公子听闻他回京,上门来找他,想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陶瞻心道,“王长豫,满朝文武盯着你王家呢!你倒是好,屁都不放一个!”陶瞻不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王悦若是不成,他抛下王悦往外走绝对是头也不回,他和王悦一开始谈的便不是兄弟交情。你王长豫要是走昏棋,余下的事便不用谈了。
王悦低头琢磨了半天,终于低头看向阶下的陶瞻,他大声喊道:“喂!陶道真!你上来!”
陶瞻朝他喊道:“喝酒去吗?”
王悦想了想,摇摇头。
陶瞻负手望着王悦嗤笑了声,看了会儿,喊道:“王长豫,你究竟打算如何啊?你要是不干了,你给句准话,我自己先回广州了!”
谁陪着你们在这儿等死啊!王敦楼船万计,兵倍王室,这仗打起来本就艰难,若再不先下手为强,胜算都没了!打个屁啊!文官跑不掉,诸位流民帅可不是傻子,谁愿意陪着你们一群穷酸文臣等死?他们有兵有粮有地盘,大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王悦坐在阶前想了想,道:“走!”
陶瞻冷不丁给王悦那狰狞样子吓了一跳,问道:“干什么去?”
王悦起身往尚书台内走,闻声回头看了眼,“进宫面圣。”
太宁二年,初夏,大晋皇帝下令讨伐叛臣。
王悦当着司马绍的面夺了讨伐诏书,他亲笔改了诏书,矛头直指王敦账下大将钱凤一人,而王敦、沈充、周礼以及王敦账下诸位幕僚大将均不在征讨之列。
受王敦授用的朝野官员,既往不咎。
受王敦裹挟的东南将士,皆不予追究。
王敦账下诸将,降者许以官爵。
诏书明言:罪止钱凤一人,绝不滥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