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沙出了园区,没有走通常的69号公路,而是右转上了土路。这条小路斜穿旷野,直线插向回家的20号公路,比正路少走八公里。但附近有新的建筑工地,路况非常糟糕。
她猛轰油门,眼前笼罩着淡红色的烟雾。剑齿虎在水洼中扑腾,在干结的起重车轮辙之间跳跃,拖着大片烟尘和泥浆。有两三年没有这样撒野了。
直到上了20号公路,自我终于膨胀到位,脑筋也开始运转。
耳边这家伙已经入侵了家里的主机、格子间的工作站、律师事务所的报税系统、谷歌的工作邮件系统,还有安全级别很高的实验数据平台。从早晨到现在,手机一条信息和提醒都没有。看他举重若轻的手段,摆弄实验图像的速度,还有挖掘“童星”生活照的闲心,这是个段位可怕的黑客。不知策划了多久,更没法想象他要干什么?
上车之后,他让她把行车记录仪的内镜头对准自己,然后就一直没出声。按照常理,现在他不是应该讥讽调戏、猫玩老鼠吗?
她按开窗,向外吐了口唾沫:
“我的下一个任务是?”
“往前开,到了出口我会告诉你。”
她以为“出口”是指过了哈德森湖和塞林纳镇,回家那个出口。不料刚到湖边,耳边的声音就说:“这里左拐。”
“这不是回家的路。”
“你需要补充一点装备。”
她忍住不问,咬牙转左。这是通往一个荒废渔场的小路,早上八点过,路上既没车也没人。三百米之后,前面终于出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同向行驶,骑手戴着头盔。
“车速降到20迈,从侧面把他撞下来。”
“不!”
“他是冰毒作坊的送货员,你不用难过。”
“操你大爷!”叶鸣沙气急败坏,小时候最拿手的国骂又蹦了出来,“帮你杀人休想!想要我命就明说,用不着搞这么麻烦!”
“时速32公里他死不了的。执行指令。”
叶鸣沙顿时哑了。
倒不是“指令”有多奇怪,而是他跟着她换成了普通话。和英语同样标准,甚至连单位都换成公制了,换算还精确得很。不是美国人?
眼看已经追上,她一点油门,加速超过了骑手。那小伙对她挥挥手,后视镜里看起来还挺帅的。
上路才二十分钟,已经抗命了。她算计着他会挥舞什么报复手段。fbi还是国税局?核弹要留在发射架上,才有威慑力。
“好吧。继续往前开,穿过玉米地之后再转左,上东490路。”那声音没有一点怒意,也不再换回英语。
这一段路比刚才还要荒凉,叶鸣沙却开得意气风发。东490路上全是浓荫,路边总算有两三个人。一公里之后,他命令她右转进入林间土路。
进去不到五十米,她看见前面有个步行的人。刚看清楚,那人就脚下拌蒜,颓然倒地。
叶鸣沙在他身边刹住跳下车。这是个五六十岁的白人老头,典型俄州大汉,起码一米九、一百公斤。他脸色比火鸡还红,嘴唇发乌,眼珠已经翻了上去。
“把他的挎包取下来,现在回20号公路。”
“whatthefuck!他怎么了?”
“我动了他的远程心脏起搏器。医院那边看起来一切正常。”
叶鸣沙刚掏出手机,手机就自动拨了911,马上接通。对面的女话务员也说普通话:
“911。你有个紧急情况,快拿挎包!你上路之后我会重启起搏器,然后打911。挺不挺得过去看他运气了。你不想耽误他时间吧?”
天昏地暗之中,叶鸣沙破口大骂。
她拽了一下老头的手臂。体重差一倍,庞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她赶紧扯下挎包,跳上车掉头出发。
“你到底是谁!?”
她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扯开挎包拉链。包里除了钱包和手机,还有一支左轮手枪。样式普通,看起来是.22口径。
“我是谷歌。你可以把我看成一个人工智能,就是你上班那个巨型公司的灵魂。你问第三遍了,现在该相信了吧?”
叶鸣沙不知该说什么,脑子如同一壶开水在翻腾。
“可行的车程范围内,除了警察只有这两个行人身上有枪。其它的枪要么在室内,要么在车内。刚才你违背我的指令,耽误了15分钟。我没有让你去袭警、去撞车、去入室抢劫,并不是因为我原谅你,只因为花的时间更长,随机因素更复杂。我为你选的总是最容易的路。所以,不要再违抗我。”
“就为了搞一支枪?我家里那么多枪,你又不是没见过!”
“很快就要用,回家拿枪来不及了。”
“不管你是谁,我绝不会为你杀人!刚才那个人是你杀的,别想赖在我头上!”
“只要你听话就没必要杀人。时速32公里还记得吗?现在停一分钟,打开钱包,把钱数一遍。”
现金有厚厚一叠,接近1500美元。叶鸣沙一边数,一边胡思乱想:这两个带枪的人是不是奔向同一桩交易?谁生谁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
“勉强够了,现在我们去塞林纳采购。开快点,补些时间回来。”
手机上收到一个文件,貌似是购物清单。现在她不敢分心去读。如果这真是个发疯的黑客,她立即就会把车刹在路边,把耳塞踩烂,把手机砸掉,随便他怎样。
但是,她有一点点相信了。而且她真的很想知道,它在急什么?
「–」
剑齿虎以一百公里时速冲上20号公路,左转弯都不带减速。拐角林荫处歇着的警车中,两个巡警同时皱起眉头。司机刚打开警灯还没起步,车载通信平板上就显示警报码:普莱尔镇发生枪击袭警,全员支援。
警车左转灯立即改成了右转。副驾驶座上的巡警骂道:“女司机!火气大,运气好。”
“我看清楚了,还是个亚洲女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