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气节、才干,永远都只是摆在面上好看的东西。
因此,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这个跪求来的实在。
捻须微笑,司马越轻飘飘道:“子熙何必如此?上党之功,孤是看在眼里的。那些钱粮的事情,自可允了,无需忧虑。只是并州兵危,还当派些朝中人马,驻守才是。”
这是什么意思?失去了以往敏锐的观察力,梁峰木然直起身形,不知如何作答。见对方面上恍惚,司马越也不解释,摇头叹道:“子熙怎地汗出如浆,可要唤医者?”
梁峰这才觉出,自己脸上身上已经净是汗水,他抬袖轻轻在面上一拭:“天气炎热,下官不堪暑气……”
“既然如此,便早些歇息吧。来人,送梁太守出苑。”都病成这副模样了,司马越又怎会耐烦他留在这里碍眼?
面对这“体贴”的逐客令,梁峰垂下了眼帘,再次谢过。才缓缓起身,随着侍者向来路走去。看着那有些摇晃的身形,司马越哂笑一声,看来王夷甫的主意不差,这并州,倒是可以依计施为。
只是短短走了下神,他就笑着转头,对身边诸人说道:“今日既得仙长光临,自要谈玄说法。来人,取觞来。”
这是要曲水流觞。下面陪客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只想讨主人欢心。一旁老道也悠然抚须,没了那个碍眼的佛子,他就能大大方方占据东海王身边要位。就像当年成都王身旁的仙长一般,享尽荣华。
所有人,都把那个离去的身影抛在了脑后,再一次投入了欢宴之中。
梁峰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显明苑的。当一脚深一脚来到牛车旁时,青梅惊呼出声:“郎主,你面色怎地如此差?”
梁峰一言不发,登上了牛车,青梅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回城。要尽快寻到姜医生,为郎主诊治才行!
然而牛车只行出了几里,梁峰突然低喝一声:“停车!”
吓了一跳,但是车夫也是部曲出身,反应极快,立刻让牛车靠边停下。也不等车驾停稳,梁峰便冲出了车厢,跌跌撞撞前行几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些冰冷的佳肴,变成了酸臭粘液,冲出了喉腔。这是晕车?不,梁峰只觉得恶心透顶。为了刚刚那场宴席,为了跪下稽首的自己。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要对那愚蠢透顶的司马族裔屈膝?还有那让人难以忍受的心瘾。浑身的不适,似乎都凝在了一起,让梁峰恨不得把肝胆都吐个干净!
青梅吓坏了,呜咽着拍打着梁峰的背脊,想让自家郎主能够稍稍舒服一点。然而这微不可查的抚慰,又有什么用处?吐了个干净之后,梁峰并没有回身上车,甚至没有接过绿竹递来的清水漱口,就这么满嘴苦涩,摇摇晃晃向一旁的林中走去。
他要去的是哪里?梁峰其实也不清楚。脑中的混沌彻底被催发了出来,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里不是北京,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地方。他的爱车停在哪里?庆功宴应该摆上了,这次老爷子是不是又会派人来削他?
脚下一绊,他扶住了身旁的树干,长长的袍袖垂在了眼前。梁峰有些困惑的伸出手,扯了扯袖口。然而还没弄清为何穿着这个,一阵低低的琴声随风飘来。
就像被吸引了一般,梁峰向着林中更深处走去。穿过了一片阔叶桐树林,一个小小的石台出现在面前。光洁大石上,坐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满面皱纹,看不出多大年纪,只剩垂暮老态。他的衣衫都是麻织,前襟也未合拢,露出了干瘪的胸腹,脚旁,还放着一个倾倒的酒壶,也不知是不是喝了个干净。在他胸前,还抱着一把乐器,长颈腹圆,是柄弦乐。
梁峰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老者。那不是他习惯的打扮,不是寻常山村里的老汉。相反,那老者就像从历史剧中走出一样的,带着无法磨灭的沧桑和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