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醒来,男人忧心满溢的目光就猛地凑近眼前。
「雪尘,你醒了?还好吗?」
双目涣散地看着陆行洲,又扫了眼膝盖上的绷带,缓了许久,南雪尘轻轻摇头,「??我没事。」
不知哄了陆行洲多久,他才答应让她出院返家。
背着南雪尘回到家,因为是三年来初次踏进这里,陆行洲有些无措了起来,把女人轻轻放在了床沿,就站在原地手忙脚乱。
加上脑海全是今日她在家门跪着的画面,心口的愧疚如决提的洪水,陆行洲垂下头,皱着眉语无论次。
「雪尘,今天??我??」
瞧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面前,南雪尘无奈一叹,朝身旁的床垫示意,「你坐下吧。」
闻言,陆行洲迟疑许久,却还是乖乖坐在了她的身旁。
看着这几乎只塞了张床的破旧小屋,以及周围极其简陋的装潢,一股强烈的心疼涌上心头,陆行洲拧着眉看向她。
「雪尘??」
「吓着你了吧?」
不敢迎上他的视线,南雪尘看着覆了纱布的膝盖,抽了下鼻子,却笑笑出声:「其实这里也不错了,我养父走的时候留了些债务,要不是找到这房子,我大概也只能睡在桥下吧。」
想起今天陆母说的——看到了吗?什么叫作差距。
其实就算不看,她也一直是明白的吧?否则和陆行洲在一起的三年来,她为何从未让他进来这里?
只不过是害怕他看见她赤裸裸的贫穷,和勉强苟活的凄惨。
南雪尘垂眸想着,未料陆行洲只是安静着,许久后伸手把她搂到怀里,胸膛打着颤。
「雪尘??对不起。」
鼻息一酸,双眼瞬间潮湿一片。
皱着脸,「你说什么对不起??」
「我明明说过会保护你,但我,」咽了口唾沫,男人的嗓音满是沙哑,比她的还破碎,「对不起??」
泪水倾落,南雪尘哽咽着想说话,但陆行洲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如当年约她去看梅花一样,话音是如此的破釜沉舟。
「??雪尘,我带你离开吧。」
一愣,南雪尘出了他的胳膊,讶异看向他,「??离开?」
伸手抹去她眼瞼的泪珠,明明双目通红,陆行洲却还是朝她露出笑顏,颤慄的嗓子满是坚定,「嗯。」
「我们去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吧。」
他笑道,一颗泪珠却违和地落下眼角,「然后在那里结婚,开一间咖啡厅,再养一隻小猫。」
??
那日是个大雪天。
把dayti的工作辞了,把手机换了,把少数贵重的行李、几件和陆行洲在一起后买的衣服、他当年送她的发夹放进包里,南雪尘出门后仅是回头看了眼那老旧的房身,就毫不犹豫奔出小巷。
坐在车站的长椅,南雪尘双手捂嘴哈气,看着因春节人流倍涨的车站,明明脑海全是陆行洲坚定的话语,可一颗心就像悬在空中安稳不下来。
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陆行洲有他的家、他的父母、他喜爱的工作、他向光的人生??但如果今天他们真走了,他就会和她一样,一生都只能掩在黑暗之下,躲躲藏藏。
可是??
垂下头,南雪尘看着膝盖还未消去的瘀青,无论内心对未来有多么不安,可只要想到他的话,她还是无法说出否定的回答。
??南雪尘,你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啊。
而坐在这儿等啊等的,直到太阳西沉、人群渐散,陆行洲却还是没有来。
不知拨去了几通电话,可传入耳际的自始至终只有冰冷的机械式女音。
看着通讯栏上男孩子灿烂的笑顏,南雪尘心里的不安愈发得沉,可她能做的却也只有一打再打——
直至深夜。
「姑娘,末班车已经走了,你还不走吗?」
看她在这坐了整天的站务人员从柜檯走来,疑惑询问。
目光空灵地望着结冰的铁轨,南雪尘绷了绷发白的唇,「??我在等人。」
见她和数小时前一样回了句执拗,男人无奈长叹,「姑娘啊,这都已经半夜了,你等的人不会来了,你就回去吧。」
扫了眼她身旁的行李袋,边摇头边走回柜檯,「今天可是初四呢,不能出远门的啊??」
——我们去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吧。
——然后在那里结婚,开一间咖啡厅,再养一隻小猫。
低下头,看着剩下两格电池的萤幕,南雪尘颤着指尖摁下拨通键,又凑近耳畔。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
手机因电力不足灭了光源,耳边只留下一团寂寥的冷空气。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抬手揪住胸口的衣料,南雪尘狠狠闭上眼,哭不出声。
陆行洲不见了。
不,更准确地说,在她的世界里不见了。
从那日以后,南雪尘就再也联系不上陆行洲。
到警局其他人说他离职了,到了陆家怎么都没有人回应,南雪尘甚至尝试过闯进去,但却被保安毫不留情推在地上。
「南小姐,您这样是非法私闯民宅,请自重。」
「刘泰植,让开。」
狼狈地抬起头,那身材魁武的男人后走出了一个女人。
同样是一身雪白的貂皮大衣,崔英兰盘着手走到她的面前,凉薄的眼写满戏謔,「南雪尘,你知道你这样有多可怜吗?」
脸颊被寒风吹得红了,南雪尘哽着嗓子,「伯母,我知道行洲在里面??」
「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一面就好。」
「呵,见一面?」
「当然可以啊,我自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可是??」轻轻一笑,「是行洲他不想见你的,你要我怎么办?」
驀地愣住,南雪尘心一慌,「行洲??」
不、不会的,陆行洲几天前才笑着和她说话,现在怎么会不想见她呢?
可还没思考完,瞧她瘫坐在地不知所措,女人又抬起下巴,阴冷嗤笑,「南雪尘,你还真是脏啊。」
「你那养父,明明就是你计画谋杀的,怎么会说是误杀的呢?」
心跳彷彿止了一瞬,南雪尘双瞳骤缩。
四肢僵硬发冷,面色在呆滞中陷入惨白,南雪尘缓慢抬起头,只见崔英兰居高领下地睨着她,眼底是浅显易见的晦气。
「你说说,你还要脸吗?」
??
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里,才刚进门就腿一软跪在地上,南雪尘匍匐到房间角落,将一块微微翘起的木板猛然掀开——
看着那空无一物的窟窿,南雪尘浑身颤得不行,一个不稳朝后踉蹌倒去。
「不、不??」
喉咙像被人死死扼住,她慌乱张唇,吐出几口支离破碎,「怎、怎么会??」
「怎么会??」
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睁开血丝密布的双眼时,已是白天。
南雪尘使劲撑起发僵的身子,看见有缕阳光堪堪透入窗櫺,在地面斜下浅到几乎看不见的阴影。
漫长的沉寂里,那线光骤然晃了下,随之消失无踪。
一愣,猛然意识到什么,南雪尘快速起身,又上前推开门。
可门才稍微开条缝,一封信便落在脚边。
南雪尘一顿,垂眸看向那封牛皮信纸,踌躇片刻,弯下腰拿近眼前。
摸了摸上头毫无字句的信封袋,她将封口撕开,又拿出里头的白色信纸。
映入眼的那句话娟秀得很,整整齐齐落在纸页的第一行,如记忆中的白衣少年,捻着丝清爽的苏打水味——
「雪尘,对不起,不要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