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的灯火彻夜地亮着,直到天明。
全叔手中提着一壶热水,脚步在门口微顿,他望着书案前埋在书卷之中的沈棠心中生出几分感慨来,曾几何时,自己毕生跟随的侯爷遇到疑难烦心的事情时,也是这般伏案卷首不眠不休。
但那个自己景仰敬畏的侯爷,却被一支铁箭夺去了生命,这间书屋之中也有百多日不曾再出现过那个不管遇到何等艰难之事都依旧胜券在握的身影了。
他忍不住低低地叹了一声,却将案前的人儿惊醒。
沈棠抬起头来,见全叔手中提着热水,笑着说道,“我说怎么突然不见全叔你了,原来却是替我换热水去了。”
全叔急急地上了前去,替她斟了热茶,“小姐素来畏寒,这书房里虽然烧了热炭,但到底不及月桂园暖和,您这熬了一夜,快喝几口热茶暖暖身子,等会老奴再去厨房替您熬上一碗粥羹。”
沈棠浅浅一笑,“不急。”
她轻轻地将盏中的茶水饮尽,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永宁伯秦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全叔可知晓一二?”
全叔微微一愣,随即正色回答,“小姐若是问及其他的勋贵公侯,老奴倒未必都清楚,但永宁伯秦聪却是知晓几分的。秦沈两家俱都是当年跟随太祖爷打天下起家的,素来都有姻亲联系,老奴是沈氏的家生子,自小就跟着侯爷的,因此与那秦伯爷倒也算是打小就认得的。”
沈棠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说道,“我见过永宁伯几次,他虽然面上甚是可亲,但实则深藏不露,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祖父却对他甚是放心,从不起疑。若不是此次沈氏遭遇危机,而永宁伯却并没有相助相随之姿,恐怕祖父到最后都不会对永宁伯府生了防备之心。”
全叔的目光有些哀伤,他叹了一声说道,“永宁伯自小就与侯爷亲厚,后来老夫人嫁了过来之后,对侯爷就更是敬重,朝中大小事,俱都以侯爷马首是瞻,从来不曾出过是纰漏,所以侯爷对他很是放心,有什么事也从不瞒他。上回永宁伯不曾继续追随,侯爷还暗自伤怀了许久。”
沈棠眉头微蹙,低低地说道,“那回的事,说起来我也颇是诧异呢。按说秦氏与我沈氏乃是数代姻亲,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我沈氏倒了霉,秦氏也舒坦不到哪去。不过再休戚相关,到底不是一家,永宁伯或者得了皇上的恩典,不愿意被我沈氏带累,倒也总算还是人之常情。”
她语气微顿,忽然又问道,“乔嬷嬷死前曾说起过,永宁伯当初是想将秦雨柔嫁给恒王的?算起来,那会皇贵妃娘娘已经嫁给皇上了呢。祖父既然已经选择了今上,永宁伯怎么还会选择恒王?”
全叔的脸上微微露出些尴尬的神色来,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恒王的母妃与永宁伯原本是是订过亲的,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段姻缘并未成。当年永宁伯有心将恒王扶持上位,还真的有与恒王议亲之意,但到底是被侯爷说服了,后来恒王事败,秦夫人与恒王的事自然也就不再提及了。”
沈棠闻言,联想到朝中微妙的局势,眼中却忽得闪过一丝光华,她低低地呢喃道,“恒王……难道恒王余部当年未被斩尽杀绝?可是恒王都没了,这些人就算还在,又有什么用呢?除非恒王根本就没死。但当初那么大的事,众目睽睽之下,又得了恒王的尸身,那怎么会有假?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