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忙碌之中?, 也不知是哪个宫人猛然间抬头?, 瞪圆了眼睛,伸着手?指头?惊呼,“快看那边, 好多烛光, 屋檐下还挂着灯笼。”
她一声喊,其他人都好奇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抬头?, 满眼尽是惊讶与惊艳。
月光如水, 映照着高飞的檐角, 耸立的亭台,虽然隔着一道墙壁, 但雕梁画栋在明亮的烛光下?光彩照人, 每个人都感觉离她们如此之近。
尤其那一盏盏各式各样的花灯精美绝伦,悬在屋檐下?, 挂在廊柱边, 形如元宵夜,花市灯如昼。
美的不?可胜收。
人人都仰着头?, 脸上带笑看着美丽的花灯,嘴里发出欢呼声。她们在宫里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的美景。
公主府的正殿, 素芹才带着几?个宫人张罗了一桌晚膳。华翎的胃口却不?佳,勉强咽了一碗清粥两?块金丝卷就不?肯再吃。她正担心的时候, 听到了外面宫人们发出的声音,皱着眉本想询问发生了何事, 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美景”………
对面亮着烛光的地方是长信侯府,素芹犹豫再三,可还没等她吭声,好热闹的桑青就咋咋乎乎地跳了起来。
“公主,您快看,好多花灯!”
花灯?可是元宵节不?是已经过去许久了吗?
华翎其实?没有见过建康城中?游人如织夜如白昼的热闹场面,但她从皇兄的手?里得到过许多可爱或华美的花灯,有青色的莲花灯,红眼睛的兔子灯,还有一只通体用琉璃制成的美人雕花宫灯。
她很喜欢,如今还好好地珍藏着。
走出正殿的门,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菱唇微张。
从未见过的场景映到华翎的眼底,清凉的夜里,她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衣衫单薄,可一双水眸璀璨熠熠,乌黑的眼睫像是定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她知道那里是长信侯府,也知道公主府的动静肯定传了过去。所以这些明亮的灯火是他?特意安排的,而且公主府的所有人都会看到。
少女的呼吸莫名急促起来,脸颊染粉,尾脊骨升起一股酥麻感,让她的身子发软。
趁众人发现她的异样之前?,华翎急急忙忙地转身回到了屋子里面,原本失落低迷的情绪不?翼而飞,化?作了难以启齿的欢喜与羞恼。
谁叫他?这么做的,附近又不?止有长信侯府与公主府,别人肯定也能看到,到时怀疑到她的身上怎么办?
他?果然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克制!
华翎默默地在心里骂了谢珩几?句,接着若无其事地又走到了窗边,黑亮的眼瞳定定地注视着那一只只精美的花灯。
每一只花灯都看过去,她都很喜欢。
“殿下?,也不?知道隔壁府邸发生什么喜事了,弄了这么漂亮的景色。”桑青倒是乐呵呵地,一点没猜到内情。
闻言,华翎慢慢地抿了粉唇,轻声嘀咕,“估计是那老男人用了阴谋手?段,威逼利诱到别人家里的宝贝女儿了。”
“啊……公主说?的什么?什么威逼利诱?”桑青一脸迷惑不?解,隔壁府里难道住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恶人?
素芹看不?下?去了,死死皱着眉,拽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话。
桑青顿时全身僵硬,她怎么忘了,隔壁就是谢太师的府邸,那公主话里的意思岂不?是……谢太师他?对公主总是欺占……
“好了,本公主累了,你们去准备热水。”华翎合上了窗户,贝齿轻咬,心下?的欢喜瞬间淡了几?分。
有些让她喜欢,有些也让她控制不?住地迁怒。
………
公主府里的所有摆设和物什全都是新的,迁府毕竟也算是一件喜事。
华翎从氤氲的热水中?起身,白玉无瑕的身体擦拭干净后,涂上滋润的香露,也穿上了绯红色的新衣。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公主府新挂上的帷幔都是轻透的质地,她衣衫宽松,长发散落,备懒地抱着一方迎枕,侧卧在锦被之中?,粉白的小脸清纯又娇艳。
素芹等人见她安静地闭着眼睛睡着了,才轻轻地吹灭房中?的红色蜡烛,退了出去。
这是睡在公主府的第一夜。起先?,华翎因为乏累,睡的很沉。可睡了一会儿,也不?知是热了,还是别的缘故,她的额头?上冒出一些汗珠,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后就再没了睡意。
睡不?着了,也不?想惊动守着的宫人,毕竟她们忙碌了一天。华翎踩着鞋子,披上一件月青色的外衫,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推开了窗。
对面的烛光和花灯依旧还亮着,她扬着脑袋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轻手?轻脚地走出正殿,少女手?中?提着一只灯笼,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朝着之前?假山旁边的那几?间房舍走去。
公主府中?不?是人没有发现她,但她都用手?指抵着唇,让她们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跟着她。
她的脚步缓慢,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来到了那几?间房舍。
一直到了假山小筑的门口,她才仿佛如梦初醒,心思开始变得慌乱,不?明白在这个夜里,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就离开了正殿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一定是被那些亮闪闪的花灯给迷惑住了!
柔软的手?指头?乱糟糟地揉在一起,指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决定还是转身回去,趁还没被发现之前?。
却不?想,她刚回头?,黑黝黝的假山处低低地响起了他?熟悉而冷淡的声音,“夜里凉,出来做什么?”
华翎垂着头?看着一双黑靴一步一步走近她,下?一刻她的手?指被裹进?男人宽厚的掌心里面。
一如既往地干燥温暖,也不?容她的拒绝。
她心头?一慌,明明气势不?足还要故作强硬地开口,“这里是公主府,我?睡不?着就出来走一走。”
倒是他?,深更半夜出现在她的公主府,不?请自来,不?会是要行那不?轨之事吧?
“你…太师,你夜里跑到本公主的公主府来,想做什么?”她瞪圆了眼睛质问,里面水汪汪的一片,看着生气,实?则不?自觉的在勾人。
说?到最?后,也没了底气。
是啊,她的父皇明明知道男人的长信侯府与她的公主府只有一墙之隔,还在公主府没有彻底建成的情况下?就下?旨让她仓促地搬进?来,意思已经不?是很明显了吗?
她已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当然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在父皇的面前?没有失态,也没有觉得很难过,可此时在男人的面前?,她心里的委屈就像是喷涌而出,很快眼眶就湿漉漉的蓄满了水。
奈何,谢珩没有对她的眼泪买账,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人是她主动招惹的,让她搬进?公主府的圣旨是成帝决定的,她的委屈他?不?为所动。
他?的眸中?甚至闪过一丝冷意,沉着脸抬起下?巴,盯着她雾蒙蒙的眼睛,语气平静,“你既爱慕我?想要和我?在一起,如今岂不?是皆大欢喜,又在哭什么?”
华翎被他?凶了,挣扎着躲开了他?的手?,灯笼掉在地上烛火灭了,她也不?捡起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夜色寂静,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谢珩的心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眸色冷沉。
“就是在太师的面前?才哭的。”少女小声地说?道。
谢珩的手?指微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犹如实?质。
华翎却赌气一般地再不?抬头?看他?,借着月光辨认出来时的方向,抬了脚就要走。
她都成了棋子了,心里委屈还不?能哭一哭呀。
谢珩开口说?话了,声音有一些低哑,还有些漫不?经心,像是训斥但又夹杂了些许纵容,“说?了夜里凉,一抱你用力的时候就哼哼唧唧说?自己体弱,现在鞋子和衣服都没穿整齐就跑出来,身体又好了?”
华翎的脸一下?红个彻底,那些在床笫之间的话他?怎么能拿到这个时候说?。
她想和他?争辩,还想让他?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谢珩扣着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地托着她的那个地方将她抱了起来,看了一眼附近,眼底闪过许多不?满意,索性就按照她方才迈脚的方向走去。
他?的衣袖宽大,刚刚好将华翎娇小的身躯遮住,她的脸就埋在他?的肩膀那里,鼻息之间全部是他?身上的气息。
冷冽的,还有一点点湿气,应该是才沐浴不?久。
他?的怀抱很稳,也很温暖。但华翎就是忍不?住想要扭动身体,因为他?的一只手?给她的感觉实?在太过于强烈,令她无法?忽视,更加面红耳赤。
“别乱动。”他?沉声说?她。
华翎瓮声瓮气地哼声,“我?可以自己走,鞋子穿好就好了。”
不?需要他?抱着自己。
“臣是长辈,自然要好好关心公主。”谁知,他?不?冷不?热地说?了这句话。
霎时,华翎全身都因为羞耻泛了热,哪里有他?们这样的长辈和晚辈………“你,不?准胡说?。难道真的要本公主和七皇弟一样喊你叔祖吗?”
“床上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他?薄唇轻启,说?出了让华翎小脸爆红的一句话。
她再不?敢出声,脸死死地埋在他?的怀里。
遇到公主府中?巡夜的人,更是咬紧了唇,闭上了眼睛。
那些人看到这一幕自是惊愕不?已,但碰到谢太师冷漠的眼神,愣是全身发抖一个字都不?敢说?。
重新回到公主府的正殿,房门被合上,华翎被他?放进?被褥中?,才算是睁开了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他?。
“那些花灯是为了我?准备的吗?”她期期艾艾地问道。
谢珩垂下?眼眸,神色寡淡,“你的小聪明多的是,若再听话乖巧一点,就不?会惹人生气。”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华翎怎么会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唇角一弯,“只会听话就成了傀儡了,太师肯定不?会喜欢的。”
言下?之意,太师不?就是喜欢她这样的吗?
谢珩瞟她一眼,抬着她纤细的小腿将她脸上踩着的软底鞋去掉,神色波澜不?惊。
华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尾还带着方才哭过的痕迹,重新问起了一开始问他?的话,“太师到我?的公主府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来见我??”
她的语调软软的,在夜里像是一阵风吹过。
轻薄的帷幔之上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显得本来很宽敞的内间逼仄十足。
他?略略抬了锋利的长眉,而后解开了外袍,抿直的薄唇对着她吐出了几?个字,“听话一点。”
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 华翎的枕边躺了一个人?。
公主府的床榻是尚宫局精心打造的,再来三个华翎也睡得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当谢太师躺上去的时候, 她顿时觉得床变小了,手脚也不知道如何放才好。
他就睡在她的外侧,和她枕着同一个枕头?, 偏偏头就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他的头?发甚至都缠绕到她的肩膀上与她的乌发相交。
有一瞬间,华翎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结发共白首几个字, 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悄悄地拉开了同他的距离, 往床榻的最里侧蹭了蹭。
谁知她一动, 旁边男人?的手臂也伸了过来,侧过身?揽着她的腰, 沉声告诫她, “安分一点。”
华翎有些不服气,她怎么不安分了?而是他, 当朝的太师, 一个快到而立之年的老男人?,睡在她一个未婚小娘子的身?边, 这才叫不安分呢。
不对,居心叵测, 狼子野心!
她心里暗暗地指责他,面上却装得乖巧极了, 主动挨上他墨蓝色的中衣,闭上了一双眼睛。
垂下了帷幔的床榻间自成一片天地, 华翎嗅着男人?身?上的气息,心慢慢地平静下来,睡意也一点点袭上。
不一会儿,她就睡熟了,精致的小脸贴在谢珩的手臂上,呼吸轻柔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