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小的”,只提排行而不语名,便知晓是个不入流的货色,定是走了狗屎运才进了禁卫军。
马车里的王嵩方才从疼痛中歇过劲儿来,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缓缓归拢着因颠簸而乱一摞书。
药安听到外间那禁卫军自报家门,也安抚道:“少主莫急,陛下要测北衙,又挑了南衙里不入流的寒门禁卫军保自己,定是有完全的计较。”
王嵩长叹一声,只觉得喉间鼻腔都是挥之不去的锈味,良久不散:“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担心他。”
南北衙禁卫军近年来常有京中士族和边疆武将之后相争,谁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到那些个零星似墙头草一般随风飘摇,看尽脸色的寒门低阶军士身上。
殊不知,墙头草,须得有根才可活下去。随风而倒却不被风所败的前提,从来都是坚韧的生命力,以及即便弱小,也会赐予它一方隙缝扎根的薄土。
车帘外的清光透进来,更衬得地板上的斑驳血迹深色郁郁,地上还落了一本翻倒的书,他俯身将那本书拾起,白底黑字,血迹点缀,《韩非子》三字落入眼中。
他挑了一块尚算干净的袖角擦了擦书封,自嘲道:“原来禁卫军内部的明争暗斗,看似是在给各族提供机会,却早早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正心思纷乱之间,听到外间玉浅肆清越的声音扬起,也似是抚安了他心中的闷苦。
“好,我记住了,丁二,还有诸位。待你们迎回陛下,我定会亲向圣上表明诸位的赤胆忠心,论功行赏。”
红衣女子掷地有声,丝毫不理会那帮老不死的面色。一个旋身,似深潭雨落的剔透水,一瞬开合。
一帘之隔,她于阳光明媚处,他于阴窖黑尘内。
久到似乎能听见尘埃的舞飞之声,王嵩枯蒿的声音响起:“衣又脏了,更衣吧。”
帘外,玉浅肆走到明镜面前,笑似带有死亡的寒意:“现在,住持可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明镜垂眸看着眼前的一片红色衣角,多年修来的好性子也被当下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几回合磋磨出了些许闷怒。
他能想到的,方才想交待的,都已经被玉浅肆自己说明白了。当下,自己还能交待什么?无非就是如她所愿,给出一个始作俑者的名字罢了。可话到嘴边,他更是烦扰不堪,恨不得跺跺脚解气。
他能给出的名字,同方才她问的那个风马牛不及的问题的答案,是同一人啊!
明镜看了看明悬,若是再推出明悬,难免不被人认为是随便推出了一人顶事。
手中念珠捻得飞快,脑海里却被嗔念怨念所裹。
他半生习佛,何曾被如此对待过?一边心中默念着“罪过”以恕己之杂念,一边却依旧愤懑不平于眼前境地。
他总觉得,眼前女子咄咄逼人,不全是为了圣人失踪一事。
方才离开相互做见证的三人赶了回来,一身黑衣的算浊捧上了两本牒:“司尹大人,东西带回来了,没问题。”
算浊目力不错,几乎称得上是过目不忘,又极擅鉴别字画,无论绢帛纸章,但凡经他手一趟,真假立辨。他既说了没问题,那东西便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