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安慰自己,却也自觉无耻之尤。捏著一杯酒,竟有些微微发颤。这壶是一把乾坤壶,内有乾坤,一阴一阳,只须旋转壶盖便能倒出不同的酒来。
很快,他来了。
我斥退左右,他照例行过了礼,坐在我身边,道:“不知陛下诏臣前来,有何要事?”
我微笑道:“今日只喝酒,不谈国事。龙卿,这酒是云间国进贡的月出酒,一年只得一坛。龙卿博学多闻,想必知道此酒名贵,且饮一杯。”
我给他倒了一杯,我杯中已满,便不倒了,将壶放在一旁。他神色沈定,也看不出惊疑之色,笑了一笑,道:“臣谢过陛下赐酒。传闻此酒产於西方云间山脉之顶,冰凉适口,夏末月出之时饮之,芳香沁人。此时饮却有些凉了,温一温会好些。”
我便让人去取一个温酒的器皿来,盛了热水,将酒杯放进去。正是温酒之时,龙靖羽微笑道:“有月有酒,臣正好带了笛子在身,不如臣吹奏一曲助兴如何?”
他几时待我这般?我有些受宠若惊,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如那日所言,要好好待我了。
“你吹吧。”我的声音十分温和。若能一直如此,以後说不定我们能冰释前嫌。但是,便只能止於君臣之礼了。我心中隐隐有些痛楚。
他取出一管竹笛,放到唇边,轻轻吹奏。
他吹的是一曲《清江引》,那是我们初见之时他弹的曲子。此时他吹奏起来,更带些许沈郁壮阔,可说大有进境。但我心中倾慕於他,自是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看著他长睫轻垂,说不出的动人。红唇也有些洌滟的清丽。
“陛下!”
听他呼唤,我一惊,从失神中惊醒,才知他已奏完一曲,不由有些讪讪,道:“龙卿所奏,果然非同一般,朕也有些技痒,让朕也吹吹罢。”
他不好拒绝,只得将笛奉上,道:“恭聆陛下奏曲。”
本该用酒水洗洗他所奏的地方,但我却就著他所吹之处吹奏,自是无意间把他轻薄了。我自然不是无意。
他有些局促不安,随即立刻镇定下来,神情又是淡淡。
我奏的是一曲《鲲鹏曲》,曲调高昂,渐渐高上去,只听一声轻微的裂声,那竹笛承受不了高音,质地又细嫩之极,登时碎裂成两半。这曲调本应由铁笛所奏,竹笛是勉强了。但他所用的吴山之竹,是世间少见的珍物,吹坏了不免可惜。
我有些歉然,道:“龙卿,对不住,宫中有一管玉笛,是前朝傅先生所制之物,赠了你罢。”
龙靖羽微笑道:“陛下无需介怀。既然是器物,总有损坏之日,世间之事,本就难得永恒。”
我微微一怔,说道:“凡事未必一例,总有例外。”
他叹息一声,道:“是啊,红尘之中的痛苦总是绵延不尽……”
他对众生,总是令人叹息的怜悯。但这样一个人,另一面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绝情。我笑了笑道:“不快之事休要再提。劝君尽一杯,且为江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