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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麻烦一下,我要借这本书。”
的确是麻烦,整座图书馆不是只有她一个图书管理员,而她的工作是文书撰写和编码入文件,和还借书册没有直接关联。
可是在看到同事都在忙,借书台上又空无一人,距离最近的她只好勉为其难的解决麻烦。
“借书证。”
“喔!借书证,我放在啊!我忘了带,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不行,没有借书证就不能借书。”书没收,你可以滚了。
“可是我是熟面孔了,常常来借书,你一定看过我,我不会借书不还的。”他一个礼拜至少有六天跑图书馆。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管你有多熟,她一概没兴趣认识。
“但我真的很需要那本书做学术研究,你能不能先借我一天?”他保证用完马上归还。
“规定就是规定,不能有例外,等你把借书证拿来再借。”她没那么多时间应付他。
“等我回去再来已经来不及了,我赶着上课”他第一堂要上社会概论。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请你下一次记得把大脑带出来。”她不接受任何理由。
不近人情的夏秋千不给转圜的机会,她认为做什么事都要合乎规定程序去做,没有人可以拥有特权。
要是每个人都像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一样,那么图书馆的书很快就会净空,只剩下光秃秃一片的书架,和无限的幽思。
这些日子的她显得特别烦躁,不像以往能平心静气的处理事情,稍有不顺就想找人发火,冷情的性子有濒临失控之虞。
是更年期提早到来吗?可她也才二十五而已。
一想到近来的生活如水深火热般煎熬,她的心情就无法愉快起来,除了要应付目前在日本吃拉面、拚旋转寿司的蠢女人日call夜call,还有对面邻居的骚扰
对,就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是他扰得她神经衰弱,精神紧绷,以致她疑神疑鬼地以为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回事?才一转身就听见柜台有争执的声音。”图书馆内要保持安静。
而安静正是夏秋千所需要的,所以她才选择这份工作。
“没什么,有人要借书忘了带借书证,不符合规定。”小事一桩。
“是谁要借书啊!贝教授,是你呀!又来借书了吗?”主任翁明珠一看到熟面孔,态度回然大变,十分热络。
贝律文微微尴尬的一笑“是呀!我又来了,可是出门太赶了,忘了带借书证。”
“没关系、没关系,看你要借什么书尽管登记,你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本书而已。
“真的吗?我可以直接拿走不用借书证?”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人就是最好的信用保证,如果连你都信不过还有谁能相信。”光看他跑图书馆跑得这么勤,就值得颁发孜孜不倦奖牌。
“小夏,你就替贝教授办个登记,不必在意什么借书证了。”他哪需要借书证,人来了就是图书馆最大的荣幸。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主任,夏秋千面无表情的说道:“那请你替他办理借书手续,书册若有毁损或遗失全由你负责,与我无关。”
这种不合规定的事她不会做,尤其是要她承担责任问题。
傻眼的翁明珠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她,让她当场下不了台。“贝教授是t大的社会学讲师,在学术界享有极大的尊荣。”
她暗示他是位大人物,不可得罪。
“那跟借书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图书馆创始人也要借书证才得以借阅。”这是规矩。
“你这人真是死脑筋不知变通,人总有一时不方便的时候,贝教授赶着要你就给他,何必拘泥在一点小事上。”她的口气有些严厉,不快她对她的不尊重。
“既然主任认为无关紧要,那请你向上头建议取消借书证措施,任人随意取阅不必登记。”一说完,她打算把借书的工作留给她。
“你给我站住,这是你对上司应有的态度吗?居然不给她面子,比她还大牌。
“上司循私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我没有必要同流合污。”她的态度很正确,并无偏颇。
“你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才是不对的一方。”现在不是是非观念,而是她维护尊严的意气之争。
对与错夏秋千不予置评。“主任,你的音量过大,请尽量降低分贝,勿打扰到其它人看书的情绪。”
“你你”她居然敢叫她安静,这世界反了吗?
“呃,两位不要为了我的事争执,这本书我不借了,下回我再来。”贝律文声音很低沉的劝道,不想因为他个人因素惹得她们两人之间不愉快。
“不,你别走,我说你可以借就能借,不需要借书证。”翁明珠气恼地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坚持要把书借给他。
“这样不太好吧!我赶着上课”他轻觑着毫无表情的年轻女子,心中不由得轻叹。
他几乎天天风雨无阻的报到,故意在她四周走动,而她却冷漠地说她不认识他,听来真叫人有些沮丧。
“没什么不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信有人敢说我不是。”反正这个面子她一定要讨回来。
“我也不行吗?”一道略带讽意的声音蓦然响起。
“你是什么东西敢插手我翁明珠的事,我啊!馆长。”气呼呼的一转头,她满口的怒言顿时说不出口。
“对,我是馆长,不是东西。”以他目前的职等应该有资格插手。
“呃,馆长,我不是说你不是东西,我只是一时口没遮拦胡说八道。”遇到上级她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懂,你的性子太急了,我在里头部听见你的喳呼声,在吵些什么?”争吵的声音让黄晓春不得不出来看一下。
“还不是夏小姐的死脑筋,天天来借书的贝教授只是今天忘了带借书证而已,她刻意刁难不让他借。”固执得不通情理。
刁难吗?不当一回事的夏秋千冷窗口外的云景未反驳,由着她说。
“是这样吗?没带借书证的确让馆方多了作业上的困扰,不过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用其它证件代替也成,别让我们找不到人就好。”
一听他合情合理的说法,贝律文赶紧取出身份证抵押,表示他一有空会立刻拿借书证来补登,绝对不会无故失踪,失去联系。
因为他上课的时间真的快来不及了,匆匆的瞟了夏秋千一眼,他抱起书往外走,退出这场借书风波。
虽然他已离开但余波犹存,女人的心眼总是小了点,觉得不受尊重的翁明珠有满腹的不悦,认为她的权威受到挑战。
“馆长,我认为夏小姐该向我道歉。”她要求的道。
“理由呢?”
“她对上司不敬,质疑我的人格,违抗我所下的命令。”夏秋千不给她台阶下就是不给她面子,这口气她怎么吞得下去。
黄晓春笑着说道:“她的做法并没有错,不管多熟的人还是不该私下借书,馆里的书属于国家资产非私人所有,我们没有权利未经正常程序将它借出。”
他们只负责代为保存和整理,好让更多的人拥有知识宝库。
“可是”翁明珠还有话要说,但被举起的手制止。
“急公好义、有人情味是你的优点,但一样米养百样人,你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同个性格吧?有些人的性情比较冷淡了些。”他意有所指的看向走开的背影。
“既然馆长这么说就算了,我去忙自己的事。”一番好话说得心有不甘的翁明珠咽不下一口闷气,悻悻然的回到工作岗位。
黄晓春是个充满睿智的中年学者,对两人的处世态度感到莞尔,过与不及都不是好现象,一点点小摩擦有可能引发大冲突,他得多注意注意。
不过他真要开导开导生性冷言的管理员,她太静了,却有着她难掩的存在感,即使她有心隐藏自己,内敛的光华还是会不小心流散,引人注目。
“馆长想借书吗?”
还没待他开口,感觉有人走近的夏秋千冷淡的问。
楞了楞,他失笑的摇摇头“你有敏锐的反应,却不会做人。”
“我可以当成是一种赞美吗?”人的心思太复杂了,研究一辈子也无法透彻,所以何必浪费那些精神呢?
“你喔,就是不肯妥协,不知道该说你择善固执还是冥顽不灵,你让我很伤脑筋。”但对她的赞赏却溢于言表。
“馆长何必伤神,聪明人无眼耳,你就当我是隐形人。”不看、不听自然了无烦恼。
“如果真能修到你所言的禅境,馆长我就成了一尊菩萨等人膜拜了吧!”他呵呵一笑的自以为幽默,见她无反应又接着说道:“你做得到清心寡欲不代表别人亦同,人活在世间就是为了体会生老病苦而来,你不可能一个人无所求的活着,食、衣、住、行各方面还是得仰赖其它人。”
完全独立乃自欺欺人的行为,吃的方面必须有农民辛苦播种、施肥、除草、收割,才有丰盛的米饭蔬果可食。
而衣服、住家、交通工具同样无法自行完成,集合大众的力量方可成就她个人需求,人不是穴居动物,窝在地底不见天日。
“对了,谈谈恋爱也是件好事,别板着脸像是人家尽做些无聊事,咱们日常所做所想所用不都是因为无聊吗?”
黄晓春笑眼里多了丝兴味,透过大片玻璃窗望向下远处的小径有个骑单车而来的身影,笑意更浓地悄然离去,留给她不受打扰的思考空间。
只不过想得太多对夏秋千并无益处,她就是太聪明才想不透,其实简单的生活是顺其自然,一切跟着感觉定,别刻意去抗拒。
傻瓜最快乐便是这道理,因为他不会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