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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 2)

翻过孝亲王府西墙,灵敏的耳目让续日明白行藏已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今晚的孝亲王府再不是上回夜探时的光景,西墙附近五步一岗,七步一哨,显然是针对她今次的夜访。

纵身飞到近处一株高大的乔木上,踢下藏匿在树上的王府爪牙,居高临下地掌握府内的景况,续日发现从东南西北方各有一道灯炬形成的火龙,迤逦至某处交会。她猜想必是天仲谋玩的把戏,大概是怕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刻意用这种夸张的方法来标示。

转念间,报更的锣声自远而近迢递地传来两响,续日不再迟疑,化做轻灵的飞燕投进王府深处,在二更的更漏声未完全消歇前,来到四条火龙交会的地点。

这是一处人工湖泊,湖上建有一座暖阁,周围悬挂着的华丽宫灯将湖畔照耀得有如白昼,垂柳掩映下,粼粼波光反映着晴朗天空上的星月光辉,配合著湖畔栽植的琪花瑶草,颇有几分仙境般的空灵清雅,而湖心上的暖阁里帘幕重重,隐约可以见到人影绰约,一波波动人的丝竹声从那里传来。

续日一怔,仿佛很意外天仲谋此刻还有饮酒作乐的心情。她柳眉微拧,注意到附近的守卫不及王府四周严密,或许他认为只要外围防守得严,就不怕有人潜入或逃脱吧。

她冷冷一笑,缓步走向通往湖心暖阁的九曲桥,每隔十步便有一名手执宫灯的仆人站立,她不禁对天仲谋的奢华排场暗暗摇头。

‘呵呵如此良辰美景,正宜与佳人携手共度。公主来得恰恰是时候,本王温好一壶美酒要与公主共饮呢。’

温慢低哑的声音传来,听得续日全身起鸡皮疙瘩,目光穿过仆人为她撩起的纱帐,打量暖阁里的布置。

就跟暖阁外的情景一般奢华,四盏碍眼的喜字宫灯各悬挂在一个角落,艳艳的灯火将暖阁里照得温暖明亮,袅袅香烟自如意纹香几上的玉炉里不断升起,入口附近的草拐纹花几上摆放了一盆开满金黄色花朵的盆栽,一张嵌云石的圆桌上布满丰盛的佳肴,叁名女子坐在一边或弹琴、或鼓瑟、或吹箫,天仲谋则穿着蓝底带金的长袍斜躺在回纹榻上,让艳丽的侍女喂他吃食。

真是太奢糜堕落了!

但最教续日蹙眉的,还不只这样!缭绕在鼻端的气味,让她直想掩鼻。没法确定这股无法被称为清心舒脾的气味是来自香炉,还是那盆花,或那几名女子身上,她怀疑是叁者混合成的味道,并纳闷天仲谋如何受得了这幺浓烈的气味,但瞧他怡然自得的模样,非但受得了,还受得很高兴的样子。

‘咳咳’被她眼中的冷峻光芒瞪得浑身都要结冰了,天仲谋悻悻然地坐起,目光打量了一会儿她男装的打扮,俊丽中别有一种妩媚动人,令他心痒难禁,可惜眼神太过凌厉,破坏了他欣赏的兴致,只好起身朝她迎来,恭敬地拱手相请。

‘请。’

她仍瞪着他,双脚生根似的,一步都不往前移。

‘公主打算在那里站一夜吗?’按捺住心里的焦虑,他故意以一种挑衅的眼光凝视她。‘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公主害怕了?’

‘本宫是有点怕没错。’薄薄的艳唇弯成一抹讥诮,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向他缠满织锦的脑袋瓜子,‘怕得很想找颗球来踢。’

‘你!’天仲谋怒火上升,在心里问候叶家祖宗十八代,并警告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就让叶续日先嚣张一下,只要能哄得她入内,待会儿她便识得他的厉害,任他搓圆揉扁。

‘朝阳公主很爱说笑。’他挤出灿烂的笑容,在叶续日终于肯纡尊降贵地挪动脚步入内,暂时松了口气。

‘你们下去。’他冷淡地下令,四道艳丽的身影顺从地退下,暖阁入口的帘幕再度重重掩下,续日眼里闪过一抹警觉。

‘公主不希望我们的谈话传到第叁者耳中吧?’

她是不希望呀,但由他口中听到这种话,难免让她起疑。

续日冷哼一声,目光如电地把暖阁里的景物再度扫视一遍,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袅袅香烟。

一年多前发生在左相府的贵妃出墙事件,她虽然没有躬逢其盛,但此事传得扬扬沸沸,不仅岳墨生据此写了小说,说书、戏剧都搬演过无数回,重要关键的熏香和夜昙香烛一旦混起来点,气味会变成淫惑人心的媚葯,成了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但听说那种味道应该是如坠温柔乡般的甜郁,暖阁里的气味却是让人闻了只想屏住呼吸的浓烈,有可能差这幺多吗?

‘那是上好的龙涎香。公主要是喜欢,本王命人准备一些送给公主。’天仲谋见她眼光怀疑地盯着熏香,不由得一颗心要跳出来,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笑得人畜无害。

‘上好?’续日不敢恭维,她家最下等的熏香也比这个好闻。亏她之前还把这股浓香怪在那四名女子身上,她们走后,浓香仍在,可见与她们无关,应该是来自天仲谋怪异的品味。

‘这个熏蚊子很有用,也很助眠。’他绞尽脑汁解释,见她将视线投向遮得水阁几乎密不透风的帘幕上,赶紧道:‘你知道水边蚊虫多,不把门户关紧,点点熏香什幺,公主这身细皮嫩肉可要遭殃了!’

‘熏香是为了熏蚊子?本宫还以为你是想熏昏、熏死我呢!’她调侃的话令他一阵心虚。

‘公主不会以为本王想用迷香来害公主吧?’

‘你以为江湖中下叁滥的迷香,对本公主有用吗?’她寒箭似的眼光射得他胸口卜通猛跳。

‘当然没用啦。’但他用的可不是下叁滥的迷香。‘来,夜里风寒,公主坐下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续日不理会他捧来的酒杯,径自挑了个最接近门口的位子坐下。

‘公主是担心本王在酒中下葯,不愿喝吗?’

‘你的激将法对本宫没用。’她懒得多说。

‘是吗?’若没用,她怎会在此?不过她不喝才好,正好落进他的算计中。

天仲谋暗暗奸笑,将酒杯移到自己唇上,一口饮尽。

‘好酒!可惜这样的好酒,公主却不肯赏脸!’

‘酒再好,对本宫不过是穿肠毒葯。’她冷冷道,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只见白光一闪,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抵向天仲谋的面门。

没想到她会这幺快出手,天仲谋脸色铁青,但仍勉强保持镇定。

‘就算太皇太后和皇上再宠爱你,也不可能纵容你杀害亲王,不将你治罪。’

‘你放心,本宫暂时还没有杀你的打算。’话虽这幺讲,她却没有抽回匕首。

‘那你还不把’他颤抖着手试图推开距离面门只有几指宽的匕首,但那匕首重得像座山,他居然推不动,声音忍不住拔尖了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本宫没闲到夜里不睡觉,跑来这里跟你开玩笑。’她的声音冷淡如冰,目光也是。‘本宫问你,可知本宫前来赴约是何原因?’

‘公主自然是为了商量唐小姐的事而来。’他就是拿这件事威胁她的,她当然是为此而来,他想都不需要想便能回答。

‘是,但也不是。本宫是为了所有可能被你加害的女子而来,非仅为唐家那位小姐,而且也不是来跟你商量。’

‘公主虽说得冠冕堂皇,但本王看得很清楚,公主对唐小姐爱护有加,若本王料想得没错,是因为唐劭杰的关系吧!想那唐劭杰不过是名御林军副统领,有哪点及得上本王?!’

‘本宫与唐劭杰的关系,毋需对你解释。’她不悦地眯起眼,手上的匕首不客气地往他颈际动脉贴去,冰冷的感觉窜过全身时,吓得他面无血色。

‘朝阳’

‘你要是再敢随便乱猜,别怪本宫一时失手’她怒火上扬,额际隐隐发热。

‘哎哎你轻些呀。本王不猜就不猜,你还是先把匕首放下来。’

哪知她非但不放,还在他颈上割出一条血痕,痛得他哇哇大叫。

‘你意图对唐小姐非礼就有两次,上回还把秀秀伤成那样,其它本宫不知道的,还不晓得有多少件!可见你不仅色胆包天,还变态!仗着自己是亲王,为所欲为,还威胁本宫说要对她们负责,你以为这幺做,本宫就没你办法了吗?’她越说越激动,简直快到了脸红脖子粗的地步,天仲谋担心她一个失控会伤到他,吓得面如土色。

‘喂喂!你刀子拿开一点!本王负责,不对吗?女子的名节最重要,发生那种事本王也不愿意呀,为了弥补她们,只好’

‘我呸!人家怕你怕得要死,宁愿一死也不想跟你有牵扯,你还自以为做了件善事?你脑袋坏掉呀!’

‘哎哟!’怎幺越割越深?天仲谋惊恐万分。叶续日进暖阁有一段时间,非但手不抖,还沉稳地拿着匕首往他脖子上割,难道没效?不可能呀,他下午赶回府内后,明明试验过!但为什幺再下去,他会死的!

‘你别杀我’

‘放心,本宫暂时还无此打算。’

也不知是不是她突然觉得手酸,还是觉得把他吓够了,他颈子上的威胁陡然一消,天仲谋差点瘫到地上谢天谢地。

叶续日将匕首收回,眼中充满嘲弄。

‘以为你胆子多大,没想到就这样!天家出了你这种欺善怕恶的懦夫,真是不幸!’

‘你你’惊人的恐惧感仍梗在喉头,让他无法顺畅地说出话,隔了许久,才能结巴地道出心中不满,‘太过分了!别忘了本王要迎娶唐劭杰的妹妹直如探囊取物!’

‘那倒未必。’

‘只要本王向唐家提亲,或向太皇太后央求,你以为唐家拒绝得了本王,太皇太后会听你的话反对吗?’

‘你以为唐家人会乐意结这门亲事?’续日鄙视道。别人她就不确定,以唐劭杰的个性,绝不可能坐视妹妹跌落火坑!‘只要唐家不同意,向来罕少干涉臣民婚事的太皇太后不可能勉强他们。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他们怎会反对?’他一脸不可思议。‘本王是堂堂的亲王,姓唐的一家子巴结我都来不及,怎幺会拒绝这桩婚事?何况女子一向重视名声、贞节,虽然我没来得及对那姓唐的小妞怎幺样,但话传出去总是难听,到那时,姓唐的小妞羞也要羞死,就算本王要纳她为妾,唐家都会眼巴巴的送来。你前来赴约,不就是因为这样吗?少在这里虚张声势,吓唬本王了!’

‘你你’她快被他的冥顽不灵气死了,看来非祭出最后手段不可!‘你以为当亲王有多了不起吗?别忘了,你只是个有名无权的亲王!唐庆龄是兵权在握的尚书,他儿子唐劭杰又是御林军副统领,就凭两父子在朝中的地位,会希罕巴结你吗?你不但是懦夫,还是个大笨蛋!’

‘你你’这女人简直是把他当龟儿子骂!可恶!等一下就给她好看!可是等一下怎会那幺久?听她说话时的中气还那幺足,不会要他等到天亮吧?天仲谋一方面气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一方面还得强忍火气,心情就像在洪水烈火里饱受煎熬似的。‘照你这幺讲,你来这里’

‘本宫刚才就说了,之所以赴约,不是受你威胁,而是为了所有可能被你加害的女子出头,更为了不让太皇太后为你伤心、生气。本宫把丑话说在前头。要对付你,本宫多得是手段。明的暗的,随便想想也有十几招。要是你再色性不改,对唐小姐那样的弱女子有任何的觊觎,本宫向你保证,绝对会让你死得很惨!’

‘你威胁’

‘要是你真的空闺寂寞,想娶老婆,本宫愿意介绍一位跟你家世、人品都能匹配的人!’续日忍住笑,故意把话说得极为诚恳,眼光却泄漏出一丝促狭。‘据说酉里国的嘉行公主声若洪钟,体若大象,貌如虎豹,性如豺狼,酉里国君主一直想把她嫁掉,却苦于远近君子没人有胆子娶她。本宫看王爷的胆子不小,丝毫无惧本宫的威胁,相信是配得上才是。’

‘本王才不’他干嘛娶只豺狼虎豹呀!天仲谋将头摇成博浪鼓。

‘这门亲事就包在本宫身上。’

土匪呀!他又没答应!

天仲谋俊容失色,首次尝到被人逼婚的滋味,他张嘴欲做最后抗辩,续日却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往下说。

‘王爷放心,本宫明日便向皇上进言。唵们’

突来的倦意让续日打起呵欠,她虽觉得奇怪,但心想可能是一整日心情绷得极紧,如今烦恼尽去,心情一放松,才会觉得累,没注意到天仲谋眼神骤然灿亮起兴奋、期待的花火。

‘夜已深,本宫不打搅王爷休息。’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感觉另一波深浓的倦意席卷而至,这次将她打得头晕目眩,身上像被捆了万千条绳索般难以动弹。

续日脸色一变,跌回座位上。她压抑下内心的惊惶,暗暗提气调息,然而内力非但提不起来,还感到异常的虚弱,眼皮困乏,头昏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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