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马车停在一处严素捷的陪嫁宅子里。
说是她的陪嫁,其实是宋承宇提前备下给她做脸面的私人宅邸。
她挥笔写下深思熟虑后的最后一行字,将一封新信封好,递给宋承宇留下的得力亲信。
“这封信,送去山东,亲手交于虎威将军。”
“不曾听闻虎威将军已至山东…”
“送信去时,便正好了。”严素捷解释一句,又唤其他人进来。
小团子岁岁趴在一边:“阿娘,爹爹,要。”,呆了下,她又睁大眼喊道:“小叔,要!”
严素捷拍拍她的小脑袋:“哪个是小叔,你也听得懂?”
岁岁张开手,模仿着她不太靠谱的小叔:“嗷呜嗷呜,虎虎。”
一天后,严素婕收到了几桩坏消息。
送往北地、东南、西南三处的信都被拦了下来。
亦有好消息,送往山东的信就很顺利;再者原本隶属于大皇子宋承宇这派的臣子,并不愿就此散去,将大好机会白白送给二皇子党。
是以宋承宇被捕后的第一天,朝堂上发生了剧烈争吵,多方争论不休。
大皇子党的人将大皇子从小不受贵妃待见都翻了出来,当作撇清与韩世元干系的证据。
东南党自然也不退让,抓住韩家血脉这点,来明嘲暗讽否定大皇子的正统性。
罪臣之女生下的孩子,焉知不是包藏祸心,心中是否真有家国?祖宗社稷又是否能接受如此大的瑕疵?何况还有圣上之圣意……
两方吵完,进入到互骂环节时,皇后王兰君捂着头,用头疼的理由先行离开。
十分难得的,皇后出了宫。
她换了身寻常人家的打扮,布料低调地绣着暗兰,头上只一支簪子盘起头发,除却出挑的气质外,似乎与旁的官家夫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因此她大方地掀开了帘子,观望着外面的情形。
鼓动半响的箬竹问:“娘娘觉得如何?是否变化颇多。”
王兰君小声:……“貌似不多?”
皇后手指轻点一排店铺:“这条依旧是小食街,香气飘荡;过去那头是布街、布料、成衣都聚集在那处;备好了衣裳,再往前的楼多是金银首饰楼……”
箬竹听着这么一说,似乎变动是不大。
她在乎的是一家老糕点铺子不见了,娘娘打眼一看观的就是一大片,可不是没什么大变化么。
箬竹收回放在小事上的心神,问道:“娘娘,我们当真去京郊?带的人是不是有些少。”
王兰君笑道:“不必忧心,今日去也不会吃亏。”
“再者,又要带多少人才能抵得住那么多禁军?”
箬竹皱起了鼻眉脸:“娘娘休要笑我。是虹芳交待我的,得小心娘娘又被欺负了去。”她有些怅惘地道,“也不知虹芳如何,好些日子没收到她的信。”
“东南打倭寇,玻璃厂的事全倚仗她,恐怕是忙不过来耽搁了。”皇后看着性情更温婉的箬竹,问她,“你眼下可还想去外面,就如虹芳一般。”
眼下她这个皇后还活着还在,这傻姑娘倒有个地方,若她去了,还不知道要去哪儿呢。皇后想着自己的身子骨,很想将箬竹也托付出去。
箬竹只道:“娘娘,我不走,我要伴着你。”
小女官反过来给皇后画起饼来:“等娘娘当了太后,我可就是太后面前的第一红人,跟着娘娘到处游山玩水去。”
太后的人生模式,是箬竹最为歆羡的,她也盼着娘娘能像太后那般快活自在。
何况娘娘的心思,她虽愚笨,但也能猜着一星半点。
王兰君心中叹息一声,又有些别样的暖意在心间漾开。
都说深宫冷寂,人心相祸,其实一片混乱下,真心就在那等着呢。
“待我成了太后,哪怕封你做个公主不成,至少也得是个郡主。”
箬竹笑开怀:“好好好!娘娘可不许食言。”
说笑声里,到了京郊的园子。
顾明朗诧异地将人迎了进来,小声道:“圣上让娘娘单独进去。”
箬竹有些不放心,面露忧色。
王兰君伸手一摆,示意无妨,口中亦安抚道:“眼下病重的倒是换了人。”
箬竹忆起帝王的身躯情况,紧张霎时淡化。
顾明朗垂着眉眼,一声不吭。
他心里清楚,自己或许能胜过贵妃,但实在比不得皇后在圣上心中重要。他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只是特殊些。
王兰君独自走到里间,心情却与宋齐光当时去看病中的她不一样。
他逼她活,她想他死。
“你、你来看我了。”病榻上,宋齐光瘦得像是裹着被子的枯竹,容色晦暗、身形消瘦。
他自顾自地呢喃着:“我病了两天了,你怎么才发现?”
王兰君皱着眉,想了一阵,想起来这是几十年前发生过的事。
癔症?看来还严重得很。
王兰君上前,塌上的男人完全不知自己何等模样,还赌气道:“好好好,竟还有心思作新衣裳……”
宋齐光说着话,想要伸手去拉扯王兰君。
王兰君用力拍开他的手。
宋齐光被拍得倒向一旁,费劲地喘着气。
王兰君瞧他不像是作伪,拔下簪子,用力刺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