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太太欲言又止,“你娘,便从未教导过你穿衣打扮?”
不应该啊!
贺艾娘纤长细腰,一袭暗花银裙将正房太太孙氏衬得跟难民似的!
显金低头疑惑地看了眼袖口,“我觉得,挺鲜亮的了。”
等会,从熊府回来,上坡摊渡草都不用换衣裳,直接撩起袖子上,和漫山遍野的干草融为一体,很节约时间。
瞿老夫人抿抿唇,看了眼更漏,只能着重检查乔宝珠,看了乔宝珠穿的淡绛色襦裙与头面耳间搭配得宜的粉宝赤金首饰,便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对嘛,这样一看就知道陈家绝没亏待乔家的姑娘,纵然恩师有罪,陈家也在竭力照拂恩师的幼女。
等等。
四品京官的嫡女?
如果二郎与乔家姑娘结亲……
瞿老夫人再看了眼乔宝珠,小姑娘白净敦实,可一双眼不见聪明劲儿,听说脑子不灵光,嘴舌也不善言。
若是她爹还在,那对陈家自然是门千磕万拜都求不来的好亲事,如今乔家倒台,这丫头养着倒能全个好名声,若真娶回家,倒是浪费了二郎那张脸。
“去吧。”瞿老夫人收回目光,眼神躲开那坨屎黄色,“显金照看点宝珠,宝珠玩得畅快些。”
一上骡车,宝珠花花小胖便靠在显金身侧,嘟嘟嘴,“姐姐也要玩得畅快!您都辛苦一个月了!宝珠大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照看?”
显金揉揉花花的小脑袋,“她说话,你左耳进,右耳出,犯不着深究。”
花花嘟嘟囔囔地点头。
显金目光柔和地看着宝珠。
显金与宝珠到得极早,熊呦呦在门口接,一见显金,便面露喜色地轻轻踮脚,向显金招手,“这便是乔家妹妹吧?”
宝珠红着脸叫了声,“呦姐姐。”
熊呦呦双眼笑如弯月,递过一只装饰精美的锦囊,“久闻大名,我伯父与你爹爹是上下年,主考官同是吏部尚书许卯元,不算同科同年,但算同门,素日说起你爹爹,我伯父总要叫一声师弟。”
宝珠看了眼显金。
显金伸手将锦囊接过来,笑道,“什么同科同年同门,都不如给咱们来一壶甜茶合适。”
熊呦呦笑眯眯地连连颔首,语声温和平缓,“有有有,如何没有?”领着二人进院落,拿了四色攒盒给宝珠垫肚子,趁无人便与显金咬耳朵,“……先头听说陈家把几家店都蒙了,我伯父还特问了我,别是有什么事吧?”
显金手里捧着茶盅。
熊呦呦知道她不喜欢喝热茶,特意备下了拿橘皮、冰糖、山楂、干浆果煮成的凉茶招待。
“没别的事,关上门做纸呢。”显金笑道,低声问,“可有乔山长的消息?”
熊呦呦摇头,“没听伯父说。”隔了一会儿又道,“邀你来是我的主意,邀乔姑娘却是伯父亲点——我暗自琢磨,乔家那事多半快要分明了。”
这个显金猜到的。
若乔家的事仍然没有眉目,熊知府就算是心学的人,就算怜悯乔家天降横祸,也不可能主动给宝珠下帖子——在此之前的整整一年,宣城府台并未过问一句宝珠的近况。
“那你的婚事呢?”显金声音压得更低,“不是说,一般姑娘要嫁人了,才会请上相好的姑娘来家里喝茶聊天吗?今天这赏梅宴可是这功用?”
熊呦呦面容带笑,神态大方,“定了,上月定下的,还是崔家。”
“熊知府不是放话,若崔大人为知县,才肯嫁女吗?”显金惊讶,倒没听每月一封家书的便宜老爹说起此事呀!
熊呦呦神容未变,笑着给显金添茶,“任免令也是上月下来的,崔大人得偿所愿,终究迈入七品官的序列。”
显金“噢”了一声。
熊呦呦又道,“说起此事,也颇为周折。今年仲春,伯父已然接到新任泾县县令的任命书,只待其人到位,可等来等去,人没等到,等来了任命撤销的文书,而后又重新来了崔大人的任免诏令。”
“说来也巧,和崔大人的任命诏令一起下的,还有隔壁安阳府知府的流放罚罪诏令。”
第197章轻易送人(第二更)
熊呦呦的信息渠道,比很多在职在编的底层小官小吏都灵光。
并且,熊知府向来不吝于让唯一的侄女,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围坐一起听一听新政新策,或读一篇近期流传甚广的文章,不拘什么,议-政也好,乐府也好,诗词也好,都可——甚至前几月还读了萧敷艾荣所书的新文,这位横空出世的作者妙笔生花,写风、写花、写月,也写肉饼、写羊汤、写葱丝,是位笔调多变、笔触成熟的良者。
故而,熊呦呦同显金说起这些事时,神色自然,眉目淡定,并不以为有何不妥:就跟其他闺中女子与手帕交聊胭脂、聊衣裳、聊眼中钉的瞎话,一样嘛!
显金埋头听,听完愣了愣,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安阳府知府突然被问罪?
安阳府知府确实罪行罄竹难书,先头那伙山匪,不就是他圈养出来的吗?
难道有人告了御状!?
此人可真是明察秋毫、善解民情、善体民意的包青天啊!
若不是官场上的事离得太远,显金甚至想敬这位包大人一杯凉茶!
“可说明罚罪其责?”显金低声问。
熊呦呦摇头,“这诏令来得莫名其妙,没明说为何罚罪,只是罚得极重,徐知府及府中男丁流放三千里至闽南,家产尽数没入官库,知府衙门中的通判、学政都被撅了官,唯有一点,家里的女眷和幼童倒是皆逃过一劫,只是收名籍回老家。”
显金挠挠头,又听熊呦呦道,“不过听说,京师里也突然换了一大批人,应天府尹首当其冲被贬到了凤阳做县令。”
心、理两派,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如今呈现出的是心学反扑、理学败退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