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颐看到他横在身侧的手杖,又看了看他的腿,惊得坐直身体:“你怎么不让司机开,你能开车——?”
庄明诚不回答他,连声执拗的冷哼都欠奉,只沿着笔直公路一层层攀登:“到了。”
程颐呵了口气,搓动双手开了车门,庄明诚先迈下左腿,忽而踉跄地扶住了车门。程颐装作看风景,他微笑着一寸寸把自己挪了出来。
以他的伤势要亲自开车还是有些勉强,右腿在寒风凛凛中阵阵抽搐着。程颐余光瞥着他,连风景也不在眼内了。
“你这样什么意思?激起我的愧疚?”
“别像个刺猬,如果你真的愧疚,不妨来扶我一把。”庄明诚向他伸出手,程颐鬼使神差地搭住了他,随即却被一拉,两人亲亲密密地靠在了车旁。
程颐立时便横眉怒目,庄明诚只拍拍他肩头:“借你当个支架。”
程颐看了看他的腿,终究没挣脱:“哈。”
庄明诚颇为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也有一年多了,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程颐问他,疼不疼?
“你想听我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我希望你疼得像千刀万剐一样,又希望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对这道伤口,对我,都忘得一干二净。”程颐想自己是真的醉了,模模糊糊地一缕山风卷过他的发梢。
“不管哪种成真,你都不会看到现在的景象了。”
“是啊。”
星星真美,这种美感甚至是奢华的。仿佛卧于蓝黑色丝绒中,做一滴慵懒的宝石,身侧每一克拉的星辉与土石都闪耀,只待夜色熄灭,天光的余烬合上了这只珠宝匣。
公路道旁有涂鸦,无聊的情侣在此刻下地久天长,渐渐泛白成接近石灰色的疮疤,程颐摩挲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微笑起来。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景色也美。”
“嗯。”
他们竟能这样平和地对话了,程颐夺走了庄明诚的手杖,百无聊赖地在手中旋转:“这是约会?”
庄明诚不答,答他一句又会被讲“岂有此理,你只会一种约会,心血来潮,永远不征求我的意见”。
虽然程颐说得实在没错,但他不想破坏此地平静。
程颐半真半假地上了他的当,一径自问自答下去:“如果是约会,还少了点什么,你的美酒美食呢?”
庄明诚下意识地转了视线,程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车里是送我的?”
“你不懂得欣赏的好酒,以及一块洋梨挞。”
程颐看了看以原木礼盒精致包裹的礼物:“我不喜欢杏仁奶油,我比较垂涎朗姆酒梳芙厘。”
“梳芙厘放不了这么久,三五分钟就会塌下去。你想吃,就要等我做。”庄明诚语气遗憾,程颐不受糖衣炮弹诱惑:“你多久没下厨了?”
“一年来第一次,有没有感到荣幸?”
“呵,可怕是真的。”
程颐要开门,醉汉的架势又显现出来了:“来,我不懂欣赏,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佳酿。”
“拿回去再喝,对着凉风会伤胃。”庄明诚温和而不容拒绝地拦住了他,程颐疑惑地看着他,眼睛一眨就是一滴露水,庄明诚以拇指扪住他的下颔,细细摩挲着,笑了:“不是伤你,是伤我。”
他的手杖突兀地映入程颐眼帘,那些尖锐的碎石又再滚滚而下。
说来奇怪,陷入昏迷之前程颐心中无所畏惧,他以为是豁出命了,同归于尽也很坦然。夜深人静越想却越心惊——
庄明诚拦在他身前,他便不再害怕。
“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不对你有期待,又是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