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怎么老是这个样子,哪怕是在外人面前,也半点面子都不给。
“出言不逊!”杜九斋瞪了杜若一眼,又转向杜衡,“阿衡,任务未成而擅自回山,你可知会受何罚?”
杜衡心如死灰。
任务未成,擅自回山,是要上祭坛受祖先鞭笞四十九日的。那魂鞭抽在山上如蚀骨削肉,滋味可不好受。
御阳见杜衡和杜若两人都被逼跪下,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便挨着杜衡也跪了下来。
杜九斋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慕予忽然道:“杜公子没能杀掉姑获鸟,是因为姑获鸟升格为夜行游女了。”
“夜行游女?”
杜九斋和夕宿异口同声,语气中竟有几分惊愕和恐惧。
好险,差点就被父君扔到祭坛上了,还好慕予说的及时。不过她怎么连这都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她不认识的东西啊……
“夜行游女是什么?”杜若道。
“夜行游女是姑获鸟的升格异种,但杀伤力却胜于姑获鸟十倍不止。被夜行游女所杀之人,皆为行尸,魂魄尽散,再无法可救。若君主早知这姑获鸟会升格夜行游女,定不会让大少主独自面对,这太危险了。”
杜若面色一白,吐了吐舌头。
杜九斋有些惊异地望着慕予,仿佛刚刚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他沉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慕予悲伤道:“因为我的家人,都被它所杀。”
杜九斋的眼睛突然睁大,道:“你是说,它杀了你全家,唯独放过了你?”
杜衡见势头不妙,忙道:“慕予是被隐身符藏在城墙里,才逃过一劫,被我救回。”
“隐身符?”
杜九斋拈着胡须,眼中疑云顿起,似又有些杀气。
慕予低下头,道:“我父亲是术士,这些东西,他都懂一些。”
“哼,江湖骗子。”
杜九斋甩过袖子,负手向杜衡道:“这女子不能留在这里,赶紧带下山。”
杜衡大惊道:“为什么?”
杜九斋道:“夜行游女杀人,从不留活口,即使侥幸逃了,也会穷追不舍,到死为止。你带她进山,可知会将夜行游女也引来?”
杜若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目光狠狠地扫向慕予,道:“那我们先杀了她不就好了。”说着便微微抬手,素华寒光凛凛。
“已经来不及了。”杜九斋眉头紧锁。
忽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从婴梁谷外传来。
杜衡带御阳和一众杜家弟子赶到谷口,只见月光下,数以百计的行尸正如潮水般涌进魑魅林。魑魅林伸出树藤枝杈,将行尸紧紧缠绕拖进树冠,仿佛一只章鱼用触须卷住猎物送进口中。
婴梁谷前的树林里,行尸源源不断地走出来,又走进魑魅林,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似乎心甘情愿被魑魅林吞噬。
杜衡仔细看去,只见那些行尸身上,竟似薄山山民的打扮,只是筋皮尽烂,骨肉分离,已完全不是昔日熟悉的面孔。那尸群之中,竟有几个头上戴着花,似乎是白天才同自己调笑过的姑娘。
竟如此荼毒我薄山山民,简直是欺人太甚!
行尸大军将尽,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声音。
杜衡竖耳静听,那声音嘁嘁喳喳,似有无数张嘴在窃窃私语,渐渐地,呼呼啦啦,仿佛一个巨大的斗篷在空中翻飞。
杜衡正摸不着头脑,突然,一道铺天盖地的灰色巨浪朝着杜衡等人咆哮而来。那巨浪中,竟是数以千计的小鸟,如同行尸一样,羽毛参差,骨架裸露,浑身被粘腻的腐臭体液浸透。
僵尸鸟如同山洪一般倾倒过去,劈头盖脸将一众弟子紧紧裹住。
杜衡嘴里冷哼一声,扬起嘴角。
寒白的剑光亮起,瑶华化作数十道闪电,将几千只僵尸鸟化作的乌云瞬间劈散,鸟尸碎块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眼前登时明亮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被破开的乌云又被后继而来的僵尸鸟迅速补上了。
僵尸鸟虽然力小,但数量越来越多,疯狂地向众人身上撞去。几个修为尚浅的弟子抵挡不过,竟不一会儿就被僵尸鸟啄了个精光,骨架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弟子接连倒下,杜衡自己也感到力量难支,他不禁暗骂一声:“妈的,难道要死在自己家门口了么?”
忽然,杜衡感到周围的空气有一阵轻微的波动,随后一道极强的气浪从杜衡的背后喷涌而去。那气浪雄浑苍莽,后劲推前劲,一道猛过一道,一堵气墙一样瞬间把鸟群组成的灰雾冲得灰飞烟灭。
灰尘落尽,夕宿的身影在迷蒙中显现出来,手中轻轻摇着泛着幽幽青光的荷衣扇。
夕宿走近,瞄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几副骨架,皱了皱眉。
忽然,一阵诡异的笑声响起,“咯咯咯咯”,像人又像鸡。
远处的树上一阵沙沙作响,一个红色的人形东西从树梢上倒挂下来。焦黑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垂下来,干枯得如同玉米胡子,两只闪烁着蓝光的大眼球嵌在一张丑陋的窄脸上,咧到耳朵根的大嘴露出瘆人的微笑。
夜行游女到了!
不待夜行游女动作,夕宿翻手将荷衣扇在手中转了两圈,略一弯腰,将扇子往空中一抛。那扇子竟“豁”的一声,变成如城门一般巨大。一阵汹涌的气浪自荷衣扇中翻涌开去,婴梁谷前面的古树林,瞬间连根拔秃数十丈。
轰隆轰隆几声巨响,伴随着一阵枝杈断裂的声音,被卷上天的参天古树砸进了远处的丛林里。
然而,挂着夜行游女的那棵树,却依然孤零零地矗着。
夕宿大惊,在半空中翻了翻手掌。荷衣扇瞬间化作一道光刃,直朝夜行游女的面上削去。夜行游女不慌不忙,眼见着光刃快劈到面上了,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半晌,一棵孤树静悄悄的,半点动静也没有。
几个杜家弟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阳嗅了嗅鼻子,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它好像……走了。”
杜衡惊道:“走了?!”
“走了?”“走了?”众弟子中响起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