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安民和梁美珍为这个一波叁折来到他们家中的孩子共同起了个名字——希璨恒。
彼时两人窝在床上,边上摆着个希安民新打的婴儿床,希璨恒就睡在里面。
希安民翻着字典,将具有好寓意的字拎出来写在纸上,一个个说给梁美珍听,最后是梁美珍从中组合成了璨恒这两个字——
希望你永远璀璨。
作为一个在襁褓里就被人冠以不祥名号的孩子来说,希璨恒似乎真的在按照这样的祝愿成长着。
他打小就结实,总比周围同龄的孩子看着大一圈,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梁美珍把他照顾得很好,衣服和脸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像个小少爷。
希璨恒对梁美珍也很依赖,他在外再跋扈,回到家里,总是乖巧的。
不过有关这一点,除梁美珍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希安民是位典型的严父。
作为一个传统家庭里长大的男人,上有哥哥下有弟弟,他很知晓男人应该怎样被教养长大。并且梁美珍是实至名归的慈母,因此,他更加坚持要在孩子的教育中做那个唱白脸的人。
似乎事实也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希璨恒才八九岁的年纪就不时在外斗殴打架,且他似乎总是赢,因为永远是其他家长带着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孩子找上门来。
希安民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孩子,但等人一走,便会立马疾言厉色开始质问希璨恒,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得到的答案有很多——对方弄脏希璨恒衣服的、妈种在门口的花人薅了的、学校做卫生的时候那人偷懒耍滑害他被老师骂的。
每到这种时候,梁美珍总是忧心忡忡站在一旁,看希璨恒面色冷静同希安民交代事情经过。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暴力行径有什么不对,对方让他不舒服了,他便也要让对方难受。
梁美珍和希安民都很担心这孩子走歪路,于是一个怀柔陪伴,一个严肃管教。
那个年代乡下读书的人不多,大多读到小学便辍学,毕竟挣钱吃饭远比上学更重要。
希家在希璨恒小学毕业的时候,举家搬到了县城,希安民和梁美珍都希望希璨恒能继续读书。
尤其是梁美珍,她每晚陪着希璨恒做作业,已经学会了不少字,她觉得读书很好。文字相较于她的比划,能传达出更精准的意思,她很喜欢这样,常常会随身带着笔和小纸板。
她会在希璨恒练字的时候,也一脸认真地拿着铅笔在厚纸板上写写画画,等回了房,再笑嘻嘻地拿给希安民看。
希安民偶尔在看报,偶尔在做活计,每到这种时候总是放下手中的事情,认真看她写的东西,然后夸一夸她,诸如写字又进步了、最近又新识了好多字、这个句子写得很好等等。
希璨恒时常会感到错乱,究竟怎样面目的父亲才是真实的他。
他对自己不苟言笑,然而同妈却总是温声细语耐心有加。
不过他隐隐知道,父亲也是爱他的,只不过爱的方式同爱妈不一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并非两人亲生的孩子。
而且远比梁美珍他们以为得要早。
乡下对于这种事情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家长误以为几岁的孩子听不懂,殊不知小孩最会学舌。
希璨恒第一次听到自己身世的时候才七岁,对方是个九岁的男孩,黑痩,嗓门很大,他洋洋得意向边上一圈孩子散播希璨恒的隐私,说他生母是个妓女,妓女不要他,他又克死一对想要抱养他的夫妻,最后才落到了梁美珍和希安民的家里。
也不知道这对夫妻能经得起他克几年。
这话一听就不像小孩能说出来的,然而对于希璨恒来说,他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只知道自己先是懵,再是不相信,最后是无法言说的暴怒。
他狠狠冲过去,用头撞击对方腹部,把人撞倒在地,然后赤手空拳猛砸对方头脸。
他哪儿知道怎么打架,全然是本能操控肢体罢了。
他恨透身下这张胡说八道乱吐粪水的嘴,于是直把对方嘴巴打出血才肯停手。
在场的小孩一窝蜂都跑了。
而这件事,竟然莫名地被集体缄默。
也许是因为,每个孩子的父母,都是这段流言广为流传的帮凶。
后来,没人会再当着希璨恒的面公然讲这些,可这不代表流言就停了。
他的闪闪发光,似乎也会让人想起曾经那段过往,然后假惺惺以一句——“这孩子看来也不是那种克父克母的命啊。”作为开场白,再次把他的不堪反复讲述。
即便他后来搬到县城,这流言也没有断绝,而是如影随形跟了过去。
他知道梁美珍和希安民都是那种与世无争的性子,只要对方不到他们面前指着鼻子说这些,他们并没有什么所谓。
可他不是,希璨恒小时候打过的那些孩子——什么衣服被弄脏,在学校不做卫生,他才不在意这些。
只有妈种在门口的花被隔壁家王二猴子薅走这件事是真的,让他牙痒痒地想揍人。其余的,每一个都是因为曾在背后嚼过他们家的碎嘴。
于是他会找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欺辱他们。
他对家人有种天然的保护欲,对外人也有很多难以抑制的戾气。
他这一生,便是因这两点而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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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爹这一生,璀璨而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