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地跟卢艳艳强调:“你可得让你爸好好压价,少花一分钱我们就能多做一分钟的节目。”
卢艳艳用力瞪她:“我用你说。”
好吧,虽然不甘心,但总比卡拉ok大赛只能窝在湖港镇强。
姐姐没放弃
县广播电台的反应远比电视台积极。
礼拜一早上,卢艳艳跑回家跟她爸说了这事儿。中午大家吃饭时,她爸去田里看本镇秋收情况回头就转进教室,跟他们说,成了。
县广播电台同意做这档卡拉ok大赛,冠名费一个月两千块。
卢爸爸特别强调:“别嫌贵。虽然广播电台一条gg也就几百块,但是,这个冠名不仅仅是歌唱比赛的冠名,还包括了星夜私房歌。比赛一个礼拜才一次而已,私房歌节目可是礼拜一到礼拜六都有的。”
江海潮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卢爸爸不说什么星夜私房歌,她也没觉得一个月两千有多贵,毕竟要录节目嚒,还是录这种给好多人听的节目,一回五百块钱不算贵吧。
嘿嘿,还是卢爸爸厉害,竟然还捎带了档节目。
这个《星夜私房歌》她偶尔也听过,就是放歌,主持人(叫dj,她也不知道为啥这么称呼)有时会说两句话,歌还挺好听的。她在里面听过许美静的《阳光总在风雨后》,好好听啊。
那,两千块就两千块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试试看效果呗。要是不行,后面再喊停不就结了。
江海潮痛快点头:“好吧,那个,合同啥时候签?我家公爷爷大概礼拜六才能去县里。要是我请冯雪妈妈帮忙签,不晓得行不行。”
卢爸爸直接一摆手:“礼拜六就礼拜六吧,估计起码他们要过来看看比赛,后面凑够了选手才能做节目,急也急不来。”
然而卢爸爸完全低估了县广播电台的魄力,他们不仅急,他们还很急。
晚上大家写完作业复习完毕看了电视剧又刷牙洗脸上床睡觉时,江海潮看了眼时间,随手打开广播,准备听两首歌。
结果广播里立刻传出了“欢迎收听由公主日记独家冠名的《星夜私房歌》,我是你的dj伯格……”
哇!大家惊呆了,合同还没签啊,冯雪妈妈还没给县电视台拿赞助费吧,他们动作怎么这样快。
感觉就好像,电台生怕服装店改主意,所以立马生米煮成熟饭一样。
乖乖,电台的日子已经这么不好过了吗?他们还觉得广播电台很高大上的。
卢艳艳难掩得意,一本正经地批评起电视台:“看看,高下立见了吧。电视台磨磨唧唧的,不给个准话,广播电台直接就给播了。”
一屋子女孩全都点头,认为电视台需要快马扬鞭。
可她们也低估了电视人的行动力。到了礼拜三晚上快八点,大家围着电视机准备等待《七侠五义》登场时,竟然先放了《与您相约》,里面的内容就是冯妈妈教电视机前的观众如何做造型。
他们开电视机的时间太晚了,冯妈妈已经给模特儿挑好了衣服画好了妆容,正在一步步地师范怎样做头发。
主持人姐姐就负责在旁边询问强调注意事项。
天啊天,片子都带什么时候拍的?江海潮发誓,她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大家目瞪口呆看完全场,等《七侠五义》开始播放片头曲“生死关我两肋插刀 情义何价……”时,女孩们都没想起来要讨论到底是这个展昭帅还是《包青天》里的展昭帅。
卢艳艳倒是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模特身上穿的那套会卖断货吧?”
江海潮木木地点头:“应该的。”
原来大人们想要行动的时候,动作真的好快好快。
哎哟哟,她还得再打个电话提醒周雪莹,周末的卡拉ok大赛分赛场必须得动起来。不然县广播电台要选手去台里参加比赛,他们派不出人来可麻烦大了。
礼拜六下午,或者准确点儿讲是中午,小学生们才刚帮家公爷爷卖完卤菜,小学门口就多了一堆大人。
有个剪着郭富城头(嘿嘿,镇上老人可不喜欢这发型了,说是汉奸头)的哥哥试探着开口问他们:“同学,请问卡拉ok比赛是在这里报名吗?”
江海潮看到乌泱泱一堆人,吓了一跳:“你们都来报名啊?”
郭富城头笑得挺和气:“不,他们是我的伴舞和啦啦队。”
妈呀,一群乡下的土小孩长见识了,瞬间感觉他们学校里的土操场配不上如此高端的参赛队伍。
江海潮难得生出心虚,弱弱地开口表态:“这里报名就行,那个报名表……”
得,她就没准备报名表这种东西,只能临时翻书包撕作业本,“你在这里签名交报名费吧,两块钱,那个,要不要住宿?要的话,我们带你们去看看住的地方。一个人包晚饭和明天的早饭是八块钱。”
等看完简陋的教室宿舍后,“郭富城头”哥哥跟他的朋友们在里面转了一圈,直接开口问:“不算人头,我们包了这间屋的话,一晚上多少钱?”
“50,一晚50,还是包两顿饭。”江海潮立刻报价。
“不对啊。”选手立刻有意见,“你这可是6张床,最多48而已,怎么还涨价啊。”
江海潮理直气壮:“48是提供6个人的两顿饭,你这都12个人了,我们收50都是赔本赚吆喝。”
一群大人都笑死了,“郭富城头”哥哥连连点头:“行行行,50就50,不过饭要管饱啊。”
超超立刻跳出来强调:“没问题,我们这儿刚打了稻子呢,饭肯定够吃。”
结果这话跟点中了他们的笑穴一样,这十二个人笑得更加厉害了,还有个人突发奇想:“要不我也报个名吧,反正来也来了。哎,你们几个一起吧,我们唱《失恋阵线联盟》。喂,妹头,我们唱一首歌而已,那应该交多少报名费啊?”
江海潮倒是想算人头,可当着外人的面,她多少得要点脸,便只按照歌算:“一首歌就是两块钱。不过我们话筒数有限,你们自己协调着来。”
这边刚完成入住工作,转头身,海军又气喘吁吁地带了人过来:“大姐,他们也要报名。”
哎,他们的比赛还没上广播就先红了啊?难道所谓的卡拉ok小圈子传播速度这么快?
江海潮立刻美滋滋地安排人:“好好好,过来报名吗?你们要住宿吗?”
如此等到下午三点多钟,湖港镇的卡拉ok爱好者想来报名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名额竟然已经满了,基本上全是市区和县城的参赛选手。
搞得本地人十分不痛快,哪能这样?这儿是他们的主场才对。
小学生们也傻眼,他们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大老远跑过来。原本他们计划的是能吸引一半外来客都蛮好的了。
还是卢爸爸过来给他们答疑解惑了:“怎么样?报名的人够不够啊。江海潮,要是不够你也上去试试,你长的像明星啊。哟,都满了啊,看来还是广播台宣传效果好。”
他笑着跟跟大家介绍正在东张西望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白净叔叔,“这位就是《星夜私房歌》的主持人伯格。这可是咱们县的大名人啊。”
小学生们偷偷交换眼神,好奇怪啊,还有人姓伯吗?他们头回听说,会不会是薄?但县里的报纸上写的好像就是伯。
伯格叔叔,管他叫哥哥也行,他大概三十岁上下,白白的瘦瘦的,五官清秀,戴着眼镜,要说他是文弱书生也行,讲他算奶油小生好像也可以。他一开口,哎哟哟,声音好好听,跟在广播里一样好听,特别温柔。
他朝小孩子们点头,又问了几个关于比赛的问题,还去看了正在操场上找地方训练的选手,甚至指点了那位“郭富城头”哥哥发声方法,教他如何真假音转换,瞬间就统治了全场,好些人都找他签名了。
后来听到本镇卡拉ok爱好者抱怨,他又跟小学生们商量,增加了三个参赛名额,总之,就安排的各种妥当。
至于晋级选手去了广播台如何比赛,他也有自己的建议:专业点评打分外加听众投票。比赛点评结束后,开放一个小时的场外电话投票时间,专业和听众各占一半的分。
小学生们叽叽喳喳:“要是有人守着电话机,一个人给一个选手投足了一小时的票怎么办?”
“那就一个号码最多可以投一位选手三次。”
“不行。”江海潮反对,“家里装电话的是少数,肯定有好多人用公用电话投票。一个号码算三次的话,对他们不公平。”
少数对多数,那还是尊重多数人的意见吧。
大家站在操场上潦草地敲定了评分标准后,那边舞台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选手们一一上场先试了试音,嗐,话筒质量真不行,得亏他们还留了两个备用的,不然绝对连选拔赛都撑不下去。
操场上动静越大,吸引来的本地人越多。还有嬢嬢端着自家捡的稻穗过来坐着边搓边看热闹。
苍天保佑,闲置教室里的长板凳不少,正好能拿出来用,不然大家得站着听完18首歌了。
江海潮赶紧喊虞凯去通知勤工俭学小组的队员们,都注意啊,千万不能让人趁机把他们的板凳搬回家。
她可太了解他们村和镇上的人了。
一片乱哄哄中,比赛终于要开始了,结果又有新的骚动兴起。
原来县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来了,她跟摄影记者叔叔两个一道来拍选拔现场,作为采访内容上电视节目。
江海潮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主持人姐姐始终没放弃,比赛被领导驳回后,她还曲线救国,用采访的方式来宣传比赛,扩大比赛的影响力,好再度请领导重新考虑。
结果她呢,她二话不说,掉头就甩了电视台,搭上了广播电台,完全不顾人家的努力和感受。
心虚的小学生支支吾吾:“我们镇上领导晓得我们搞了这个比赛,想作为农家乐的内容推广出去,所以联系了广播电台。”
说话的时候,她的脚趾简直能在操场上抠出一座崭新的教学楼。
主持人姐姐竟然没生气,又或者大人要远远比小孩更会隐藏真实的情绪,反正她瞧着半点不高兴的模样都没有,还兴高采烈地表态:“你们请到了伯格老师当评委啊?那太厉害了,他是专业的,他可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妈呀,小学生们惊呆了。虽然他们压根不知道中央音乐学院到底是个啥学校,大门又究竟朝哪个方向开,但这不影响他们顶礼膜拜啊。
中央音乐学院啊,听着就好厉害。那伯格老师为什么会到他们县广播电台呢?广播电台的日子又不好过。
不是,他们真正的意思是,这学校差不多跟清华北大一样了吧。清华北大的毕业生到他们县里,但凡不是当县长而且还能升到市里当官的那种,在没啥见识的农村小学生眼里,那都是屈才。
江海潮按捺下好奇心,积极抢救跟主持人姐姐岌岌可危的关系:“姐姐,我们去请镇长,到时候采访是不是会更好看点啊。”
卢爸爸已经看到了这边的话筒跟摄像机,赶紧过来交接。
结果最后镇长对着摄像机说了一通“文艺来源于人民群众,要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传播文化”之类的官话,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让出了镜头。
广播电台的伯格老师可专业多了,反正说的那些名词小学生一个字都没听懂,就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哇”,好厉害!
最后主持人姐姐还采访了冠亚季军,冠军是那个“郭富城头”哥哥。他倒不是唱的有多好,其实江海潮他们都不晓得他唱的咋样,他真正厉害的是伴舞多啊,刷刷刷两排人上场,然后还有人翻跟头,从舞台这头翻到了那头,好神气的!
虽然伯格老师说他们的表演形式喧宾夺主了,歌手完全被压制住了,但丝毫不影响现场观众的热情,大家巴掌都要拍肿了,他没承诺请大家吃冰棍也没现场认亲戚(真有选手为了拉票当场认干亲,笑死人了),最后他还是得了最多票。
搞得拿亚军的阿姨特别懊恼,一个劲儿抱怨说她也该拉一队人过来,这样才有气势。
不过江海潮他们都认为真去电台比赛的时候,还是亚军阿姨更占优势,她声音好听啊。广播听众又看不到“郭富城头”哥哥的伴舞们,他们翻成风火轮都白搭。
比赛结束,人潮渐渐散去。勤工俭学小组的队员们高度紧张,恨不得自己能变成《西游记》里的千眼怪,好盯住每一个试图浑水摸鱼小偷小摸的观众。
事实证明,他们的警惕心真的不是偏见。还真有人偷偷端着长板凳就要跑,叫学生发现以后,还强词狡辩。后来她家孙子被叫过来了,又羞又气,抹着眼泪直哭,那老太太才嘀嘀咕咕地放下长板凳。
气得大家在旁边直跺脚,一个劲儿骂:“就差这块棺材板吗?”
江海潮一扭头,瞧见了主持人姐姐,真是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太丢脸了,她还在人家面前说什么湖港的文化,小偷文化吗?
她顾左右而言他,热情地邀请主持人姐姐去自家住,这会儿天都黑透了。
主持人却笑着摇头:“没事,我们晚上回去,争取明天把片子剪出来就放了。比赛还是很有意思的。”
她不是说漂亮话。从小到大,尤其是工作以后,大大小小的歌唱比赛,她也见识了不少,可从没看过这种。
真是乱七八糟的,一点规矩都没有,狗又乱的好玩死了。她看的时候一直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