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开源复杂地看他一眼, 又转头去望实验楼, 向阳的那间亮着灯,隔着黑夜里模糊不清的雾。
他视线更加难以捉摸起来, 卢煦拿出手机看时间, 已经不早了。
他担心祝意睡得早, 催促道:“快上去吧,情绪低迷一些…晚上那样就很好。不要笑,不要发火,声音低一些。”
北开源在凉夜里呼出气,不知所谓地嗤笑了一下。
卢煦生怕他搞砸,一见他笑, 顿时慌了:“下跪这种事是有点难为情,但是……”
他心说我看着你也不像是在乎这个的人, 在祝老师身上你的下限还能更低一些。
“这个法只能用一次,”卢煦胆战心惊地望着他,“以后真的真的,我们不能再惹祝老师生气了。”
北开源不笑了,将系了整晚的领口扯松。
这感觉实在是太外放了,卢煦深觉饭碗摇摇欲坠,张了张嘴:“老大……”
北开源抬手打断他,深吸一口气,迎面走进了实验楼里。
祝意白天的时候把办公室的东西收拾好,放进箱子里,晚上就待在实验室整理物品。
实验室外隔一间半开放式隔间用来消毒换衣服,旁边就是个人宿舍,祝意做实验晚了、工作忙不过来、早晨需要早到的时候,经常就歇在这里,东西备的齐,比办公室要全许多。
这会时间还不到学院关门的时候,北开源得以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他来过祝意的实验室,换过无菌服,参观过里面的东西,也在他的宿舍里短暂的睡过午觉。
到了门口,北开源对着那扇门静立片刻,直到浑身发轴,才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想起窸窣的动静,还有脚步声。
很快,祝意的声音也出来,隔着门有些听不真切:“谁?”
北开源没说话。
祝意等待片刻,又问了一遍:“谁?”
楼道里声控灯久久感受不到人声,自动熄灭了,但是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还常亮着。
那盏灯是北开源找人按的。
前两年冬天,祝意摸黑起床想去办公室拿东西,在这里崴过脚。
北开源又伸手敲了两下。
里面安静片刻,把手一动,门被拉开了。
走廊里的灯霎时大亮,北开源站在灯下,眼窝里阴影浓重,几乎看不清表情。
夜风对流呼啦撩起头发,北开源望着他,唇角微微一动,笑了:“不知道外面是谁就给开门,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你是不是傻?”
祝意在他声音里回过神,冷着脸要关门,北开源伸腿一挡,抵住了:“开都开了,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祝意能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其实那非常幽微,北开源刻意回家洗了澡换了衣裳才重新出门。
“你喝酒了,”祝意陈述,没去看他放肆的腿,抬着眼睫注视着他,“松开。”
眼睫纤长的人很容易给人以脆弱感,在他睡着的时候、出神的时候,或者静止不动的任何时刻,北开源很容易升起这种错觉。
“一口,”他松开的领口里隐约能看到黑绳,挂在强健的脖颈上,似乎是除了顶扣以外的另一重枷锁,“有周行长和魏校长,氛围到了,我不喝说不过去。”
不等祝意反驳,他主动招认道:“今天还抽烟了,半根。”
祝意俯视他片刻,薄唇一动:“与我无关。”
他要关门,北开源仍旧抵着,把膝盖卡在门缝里。
祝意怒道:“北开源。”
“知道了,别生气。”北开源笑了一下,半靠着门框,“我来是想问问你,这几天热,你开空调了吗?”
他往门内望,看到地上祝意正在整理的东西,还有几个箱子。
除此外,里面干净整洁,尤其床上,除了被子枕头再无它物。仔细闻,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祝意被他这种流氓态度气得不轻,冷冷注视着他。
北开源做都做了,既然敢找上门,就不怕挨骂:“过两天我要出差,去广州。东西你收拾好,我让人过来搬,不要急,得空了慢慢收拾。”
祝意硬邦邦吐出两个字:“不用。”
“我要出差了,去半个月。”北开源强调,“你不接我电话,我联系不上你,去了以后如果想交代你点什么事,怎么联系你呢?”
他笑着说:“提前跟你交代清楚,我心里能踏实点。”
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清晰的清嗓子的声音——这种动静一般是为了打亮声控灯。
有人上来了。
这实验室并不是祝意独用,他的学生,甚至其他的老师都可以进来借用物品或者直接使用。
不过一般学生们晚上不来,大家都知道祝意晚上经常睡在这里,担心吵到他。
祝意往外望了一眼,看到拉长的虚影已经在楼梯尽头处逐渐显露出来。
“先进来。”祝意说。
北开源有点没反应过来,冷不防被他往里一拽,整个人被拽进了宿舍里面。
祝意关上门。
北开源在一旁微微垂着眼睛看他。
两道影子越过地上的箱子,纠缠着铺散开。
祝意压低了些声音,问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北开源不在意他的态度,还升起一种类似于闯入他私人领地的满足感。
祝意皱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