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意的眼神明明白白俯视下来,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早晨他不是送你来上班的吗?”北开源又问。
祝意眉间微微凝着,冷冷看着他说:“他今天有课,接我上班是顺路,我之前跟你说过了。”
北开源缓缓吸一口气,想点一根烟,好让自己不要冲动。
但是祝意在,祝意对气味异常敏感,受不了烟味。
北开源停稳车,祝意伸手去开车门。
“等下。”北开源打断了他。
祝意维持着手放在车门按钮上的动作,抬眼看着他。
北开源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在无数饭局牌桌上掌控全场,在这块地界上挑不出一个人敢跟他打擂台,敢不知死活的招惹他。
哪怕他经常笑,话也讲的随和,但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深觉棘手,内心深处已经认定了他不是个好惹的主。
现在,他克制着没翻过去的旧账,怯懦于早晨泼出去的狠话,不敢跟祝意对视。
“几点忙完?”他手搭在方向盘上,露出漆黑的线性分明的表盘,用余光盯着祝意,“我来接你。”
祝意保持他一贯的不过分冷冰冰但也绝不随和的态度说:“不用了,我这段时间住在实验室。”
北开源眉梢一跳,生怕他说出什么诸如‘忙过这几天我就会把家里的东西搬走’这一类的话,赶在他再开口之前说:“你的手不方便,每晚换药也需要人,我……”
“不用觉得愧疚。”祝意打断他,清晰又不容置疑道,“北开源,这是两回事。”
他指的是早晨心照不宣的‘分手’和现在发现他‘受伤’之后的心软。
他认为后一件事对前一件事不应该造成影响,也不应该因为他受了伤而改变些什么——那太卑鄙了。
“一点小伤,没有必要。不要因为这个。”祝意眼睫低垂,望着窗外被雨水冲刷过的焕然一新的防尘带,静静地说,“也不要后悔。”
北开源想说他已经后悔了,但是紧接着祝意就继续说:“这些年是我管的你太严苛了,对不起,我跟你道个歉。”
他看着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发自心底的真挚,但是嗓音已经开始像隔着磨砂玻璃一样不清楚:“也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祝意睡在实验室里在同僚和学生眼里已司空见惯,就算他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都不回家,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他就是这样一个学院实干派,把做实验和带学生当成一件必须进行的事情,并且能完成的很投入很轻松。
当然,前者比起后者来要有趣的多。
唯一觉得难受的只有北开源而已。
他后悔的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昨天祝意的话让他心都要碎了。等了一晚,家里的密码锁都没有响起开门的声音。不仅如此,辗转反侧才打出去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祝意昨夜反复的被不知哪里传出来的一点声音给惊醒,后半夜更是半睡半醒,度过的十分艰难。
手上的伤还是疼,昨天他折腾着给自己涂了药,夜里总是担心会蹭到,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半边身体都麻了。
还好今天天气不错,阳光能透过窗户,照进实验室的展示台上。
个人物品柜里的衣服不多,祝意翻了几遍,为了不蹭到手,最后决定穿那件宽松点的半袖衫,外面再穿个厚实点的外套保暖。
这样简便的穿搭果然合适,不用费什么劲就把自己收拾好了。
等到了办公室,他带的其中一位学生已经站在门外等他。
“老师,”学生把手里拿着的透明盒子递给他,笑着说,“请你吃水果捞。”
“大早晨吃水果捞?”祝意没接,一只手去开门:“周老板最近生意不错。论文改了改吗?”
“改了改了,”学生跟着他进门,不在意他的冷淡,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材料:“这两年新媒体兴起,是挣了一点钱。晚上想约你吃饭,老师有空吗?”
这学生抛开平时成绩不谈,做生意很有一套的,大二开始经营第一家奶茶店,现在分店开了好几个。
“不去。”祝意说,“没空。”
“你好忙,好难约。”周训心把打印出来的论文和水果捞放在桌子上,主动拿着水壶去烧水,吐槽道,“院里啥时候能给你把饮水机安上,这也太不方便了。你的手好些了吗?”
“正在修了。”祝意说。
他一只手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眼镜戴,靠在那里看周训心改过的论文。
周训心一回头,就看见他正蹙着眉在纸上勾勾画画。
他不戴眼镜的时候还好,整个人冰冰凉凉,偶然间笑一下的时候,眼睛里还能透出一丝宠溺的感觉,令人感觉被优待了。
这细边泛着银色的眼镜一戴,整个人都立马变得锋利起来。
周训心很怕他,又不是很怕他,忍不住道:“我没什么太大的志向,也不争什么优秀毕业生,不用那么严格吧老师??”
他每次叫‘老师’的时候就像叫哥哥一样,有点亲昵,还带点撒娇。
撒娇对祝意有点效果。
“句子都不通顺。”他缓和了语气,也忍不住道,“你就算是混个毕业证,也得把该过的都过了。”
“改改改改,回去我立刻就改。”周训心立刻一连串地说,偷瞄着他垂在一侧的另一手,又问了一遍,“老师,你的手到底怎么样了,过两天的羽毛球比赛还能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