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净看他空空如也的手腕,又看了快要燃尽的香一眼,最后垂下眼,说:“你的心不静。”
北开源默认了。
他无声站在佛台前,眼睁睁看着炉上香只剩下最后一截,逐渐熄灭了。
缘净重新打坐,对着北开源道:“我来为你诵心经吧。”
说完,他双手合十,开始低声诵读起来。
片刻后,北开源缓缓坐在垫子上,轻轻闭上了眼。
夜更深了。
佛堂内烛火摇曳,外面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北开源缓缓睁开眼,神色如常般站起身。
他签了张支票放在案台上,没去管裤腿上沾染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
祝意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亮前才昏昏沉沉睡去,没一会儿,闹钟便响了。
北开源一夜未归。
今日变天,祝意多穿了件外套,又拿了伞。
毛毛细雨下了半夜,地上濡湿的痕迹深浅不一,石子路两旁的小花园下看起来仍旧很干燥。
他下台阶的时候很小心,昨天烫到的手隐隐作痛,静下来仿佛火在烤。早晨坚持着洗了澡,这会儿手背更加火烧火燎起来。
祝意一只手把伞撑开,举上头顶后准备走的时候,发现了出现在小花园旁边的北开源。
经过一夜磋磨,北开源的状态也很糟糕。
他衬衫皱了,裤子上不知从哪里沾的尘土,混了雨,像流浪街头的大型犬,看起来有些不容小觑的落魄。
“不是下午才有课吗?”北开源清了一下嗓子,看着他,“怎么去这么早。”
祝意打量着他,不明显地皱了皱眉:“你去哪里了?”
他不答话,北开源也不答。
祝意把伞撑在他头顶,两人一起站在伞下。
他看着他,眉间依旧未舒展,继续问:“你,怎么弄成这样,昨晚喝多了吗?”
北开源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没挪开,闻言低头笑了一下。
祝意有些不明所以。
北开源不回答,祝意等了一会儿,没有接着问。
两人在花园旁站着,细密的雨丝在肥大的枝叶上汇聚成水滴,砸在石板砌成的花坛上。
北开源把伞往他那边推了一下,自己大半个肩膀留在伞外,扫了一眼停在外面的白车:“他送你上班?”
祝意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解释道:“蒋教授今天也有课,路过这里,顺便带我一程。”
“顺便。”北开源说。
垂在袖子里的手背又开始间歇性的疼起来,祝意顿了顿,张望着远方深色湿润的路面:“院里这学期才给蒋屹安排的新课。”
北开源点了一下头。
他不再看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车,也没去看祝意。
一晚上夜不归宿,倒也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过分的痕迹,只是有些难以忽视的颓。
清晨的宁静和夜晚的寂静完全不同,昨夜北开源觉得冷,汽车内的暖气开了半宿,现在无声绿起来的树叶上却满是生机。
北开源在这无声的细雨中说:“你以前从来不会解释。”
祝意看着他,干净的领口挨着骄矜脖颈,散发着洗衣液幽微的香味。
北开源袖口的扣子开了,或许他意识到了,但并不想管。他散乱但是挺拔地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你觉得我们之间不用解释。”
祝意唇角一动,却无言以对。
事实的确如此。
外面白车的窗户滑下去,里面的蒋屹探出半张脸来,透过栅栏和交错的藤条朝这边挥了挥手。
祝意没动,望着那处。
“现在,你也觉得我们之间出现了问题。”北开源想伸手随便摸点什么,什么都可以,好克制住要烧起来的怒火。
他手机落在了车上,檀木珠子送给了祝意,兜里连烟都没有半根,无法分担一点暴躁的情绪。
祝意抿紧唇角,紧紧拿着伞的手和口袋里的手一起跳痛。
北开源抬手按了闷声狂跳的胸膛一下,升起无数荒谬念头:“对吗,祝意。”
毛毛细雨仍在下。
祝意身量高挑,北开源肩宽腿长,伞下的空间狭小,闷得很。
“你为什么要吃药?”北开源看着他,问。
祝意先是迷茫,眼神聚焦的一瞬间流露出些许惊讶。
他鲜少露出这种无措的神情来,北开源紧紧盯着他,想伸手把伞接过来,忍住了。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行,让你这么嫌弃我。”北开源将领口扯地更松,“你给我个痛快吧,祝意。”
祝意不仅仅因为被发现吃药而无措,更多的是因为北开源的语气。
诚如北森所说,北开源是一个包容性很差的人,脾气也差,稍不顺心就大发雷霆,这种心平气和的时候实在少见。
他能承接北开源的一切怒火,也从未怕过,但面对这样的反常,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处理:“……我没有嫌弃你。”
外面的白车短促的嘀了一声,似乎在催促。
北开源舌尖抵了犬齿一下,露出今晨的第一个令人熟悉的表情来。
他微微一动,祝意便错身一步挡住他,拧着眉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有事说事,和别人无关。”
北开源看着他眉间蹙起的细小痕迹,视线挪开,向下去看两个人紧挨着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