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住处,昭娣连珠炮一样审问我:“你跟成允文发展到哪一步了?你怎么这样失魂落魄的?他怎么你了?你到底还辞职吗?”
我心情不好,语气也很硬,“你少胡说了!我跟他没什么,我当然要辞职!”
昭娣还想八卦,我反客为主地问她:“你和那个安悦轩发展到哪一步了?你有没有借工作的由头,潜规则人家?”
昭娣笑着说:“我俩发展到kiss的环节了,接下来就快要潜规则了。怎样,没想到我承认得这么大方吧?才不像你那样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
我看着她,“我就奇怪了,你独善其身有好久了。这个安悦轩是怎么俘获你的芳心的?”
昭娣说:“在你们公司的年会上,我多喝了几杯,跟他聊着聊着,就跟他说起我有个私生子。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鄙视我。他还说,有办法让我见到我儿子。”
“那你见到了吗?”我特别惊讶地问。
“还没有。”昭娣说。
“张彰这个当事人,都没有办法让你们母子见面,安悦轩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有办法?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靠近你吧。男人都是花言巧语的。”我说。
“你知道什么男人呀?还是说,成允文跟你花言巧语啥了?”昭娣又绕回到我身上,“还有,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她拿出那件粉紫色的连衣裙。
我刚要抢过来丢掉,被她拿着躲开。
“这条裙子很适合去约会。今晚我跟安悦轩有个约会,他带一个朋友过来,我们三缺一,你愿不愿意赏光?”
“好呀,我正想去喝点酒。安悦轩带来的那个朋友,最好是个帅哥!”我答应得干脆,省得昭娣总是说我扭扭捏捏,不够大方。今天,我想要一点酒精来麻醉自己。
我死活不肯穿那件粉紫色的连衣裙,昭娣帮我选了一件酒红色的蕾丝长裙。她还说,去夜场就得有个去夜场的样子,于是又帮我画了一个很浓的妆。烈焰红唇,搭配蕾丝长裙,颇有点,嗯,怎么说呢?风尘的韵味。
看着我焕然一新的样子,昭娣问:“怎样,心情好点了吗?”
我说:“嗯,心情不错。唯一担心的就是,穿成这样,会不会冻成狗?”
昭娣总是时时给我惊喜。安悦轩带去的朋友,居然是张彰!
又是张彰!我猜昭娣是想证明给张彰看──没了你,老娘照样过得潇洒风流。失去你这颗歪脖子树,还有一片大森林(亦或小鲜肉)。
张彰见到我说:“呦,今天这打扮有品位,不像你呀!”我这人平常着装,都很保守,以前张彰曾经挖苦我“你头上再披个纱巾,就可以扮修女啦。”
张彰穿了一件花得不能再花的衬衫,我说:“呦,你这打扮真花,倒是很像你!”
安悦轩最后一个到的,他先跟张彰打招呼:“张老师,您好。”
张彰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势,向他略微点点头。
安悦轩又跟我打招呼:“你好,寒霜。”
“打住,目前为止,除了昭娣,没人这样称呼我。”我不习惯别人只叫我名字,“我比你大了差不多四岁吧,你可以叫我‘徐姐’、‘霜姐’,或者叫我全名‘徐寒霜’都可以,就是别叫我‘寒霜’。‘寒霜’这个称呼,是需要授权的。”
安悦轩对昭娣说:“昭娣,你这朋友果然像你说的那样古怪。”昭娣比安悦轩大了六岁,他居然也是直呼其名。等一下,昭娣,你为什么说我古怪?
昭娣不理会我,跟安悦轩两人各种撒狗粮,我默默地照单全收。张彰则要么假装毫无芥蒂地跟他们开着玩笑,要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等昭娣和安悦轩去跳舞的时候,张彰终于忍不住问我:“徐寒霜,你今天心情欠佳呀。不然,这次见面怎么没有骂我?”
早在昭娣和张彰拍拖的时候我就认识张彰了,鉴于他这样玩弄女人又不负责任的人品,我没少对他进行明嘲暗讽,甚至人身攻击。
昭娣最初怀孕的时候,张彰竟然玩起了人间蒸发。后来他良心发现,主动来找昭娣,恰巧昭娣不在家,我就揶揄他:“哎呀,这不是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吗?”臊得他转身就走。
他给昭娣出那道选择题──“要孩子,还是要爱情”的时候,我也在场。当时昭娣默默地淌眼泪,我见不得昭娣那个样子,她是个多么洒脱爽朗干脆的人,竟然委屈成那样,内心一定是伤心成汪洋大海。我当时正在洗袜子,就将那盆脏水连同袜子,向张彰的头上浇下去。他骂我“疯女人”,我骂他“禽兽”,骂他“说你是禽兽都侮辱了‘禽兽’这个词,因为禽兽尚且知道善待配偶,禽兽尚且知道养育后代。”
再后来,昭娣在医院生孩子,痛得死去活来。张彰别说人影了,连电话都打不通。我在三里屯的夜店,一个接一个地找,还真的找到了这个混蛋。他正左拥右抱,喝得烂醉,我端起他跟前的一大杯酒,全泼到他脸上,“没有人性!垃圾!人渣……”我骂够了骂累了,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却追过来,问我:“昭娣还好吗?男孩还是女孩?”我不知道,当时他脸上的流下的,是我泼的酒,还是他的眼泪。
再后来,张彰看到我就如同耗子看了猫一样。只是世风日下,耗子不一定总是怕猫,甚至偶尔也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时候。
我跟张彰说:“你个渣男,不要跟我说话!”
张彰打了个响指:“这才对嘛?这才是你嘛!”
我懒得理他,端起面前的红酒,慢慢喝起来。
张彰凑近了说,“唉,我听说,你不堪你们领导骚扰,要辞职了,是不是真的?”
昭娣个大嘴巴,怎么我什么事都跟别人说。我一激动,一口酒都喷在张彰的脸上。这个张彰,应该是跟我八字不合,每次都被我祸害得像只落汤鸡一样。
他跳起来开始发飙:“靠!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
他一边擦着脸一边说,“昭娣就是爱胡说八道!你这样野蛮粗俗的女人,你们领导怎么可能瞧上?除非他瞎!除非他瞎!你这样的女人,就该生活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不然老死都不会有人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分,在我能杀死人的目光中,他缓缓地坐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我道歉:“对不起,我心情不好,请你谅解。我就算再大度,也见不得前任在我面前跟别的男人搞到一起。”
张彰说话的时候,指了指舞池里,拧成一股的昭娣和安悦轩。忽然他的目光被吧台一个性感的女孩吸引。那个女孩穿着黑色低胸的衣服,露出两个半球。
张彰对我说:“那个,寒霜,你还想喝点什么吗,我帮你去点。”
我对他说:“滚!不要回来了!”
他应声而去,真奔那个女孩。不出半分钟,他就领着那个女孩坐到吧台附近的桌子旁。
四人约会,转眼只剩下我一个,忽然有点落寞。我忽然想起了成允文。他是那样年轻有为、风度翩翩,关键他是那样的多金,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对象。为什么当我听到成允文说“我对你有好感”的时候,没有感动,没有心动,反而想要逃离?
而当我看到那个长得像阿旭的乞丐的时候,我的心情却是那么的激动,直到现在仍没有平复下来。我一方面因为那个乞丐不是阿旭而可惜,可惜不是我期盼的重逢。一方面又因为他不是阿旭而庆幸,庆幸阿旭没有过得那样辛苦。
阿旭,就算我们不能重逢,你一定要生活得好好的,不然我会心疼的,会很心疼的。
阿旭,如果我的心一直惦记着你,怎样闲下来,去理会身边的缘分?
阿旭,如果我的心一直等着你,怎样欢迎别的人走进去?
我自斟自饮,陪伴我的只有三个空着的座位,每个座位似乎都在跟我说:“你将百年孤独。”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却不知道爱与被爱是何种滋味。酒吧里灯红酒绿,音乐里浅唱低吟的都是爱情。人们三三两两的都有人做伴,虚情也好,假意也罢。吧台本来是为单身的人预留的,唯一一个单身的也被张彰拐走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忽然觉得好孤单,好寂寞,特别希望这时候能有个人陪我喝杯酒。与爱无关,与情无关,只是陪我喝杯酒而已。哪怕这个人是张彰,哪怕这个人是成允文,就算是老余也可以呀,再不济,那个迟到的老张也可以。
有个人扶着我的肩膀说:“小徐!真的是你?”
我心里一个绝望的声音说:“只要不是这个人,就好。”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对姚贵琪说:“姚总,怎么这么巧?您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我今天刚到北京的,就遇到你了。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
我扭头看向舞池,音乐已经停了,昭娣和安悦轩不知去向。那边,张彰拉着性感女孩的手,正要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