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博收到了高俅交给他的风雅宋,研读越久便越觉出其中的不同来,然而政治的残酷性封死了他的退路,唯有一路走到底,苦苦守着新法的阵地。
周令终于出仕,在杨时的提拨之下,上任浏阳,重回潭州。岳麓山重游,只觉那满山的风景都在那状元林中。我不是状元,但我会亲手种下一颗树。因为我知道,我的恩师终有一日,会回到这里,看到我种下的那颗树。
赵耘的两位夫人拒绝了赵佶的安排,带着小康儿回到老家丹阳陪伴老母亲。赵耘老母亲深居简出,只道自己的儿子在京城为官,有小康儿陪伴,含饴弄孙,老怀大慰。两年之后,安然而去,临终之时,尚有妙语,老妇不争气,不能多活几年,害得我儿要辞官守孝。贺暄与王烨无官职之累,分别从京城和浏阳赶回,只为代兄弟赵耘守孝三年。
司马小剑不曾随着姐姐走,却去了杭州。在司马善和司马瑜苦劝之下,小剑打消了深入辽国的念头,整日跟着史涛的商船往黄海而去,与那女真做贸易。她的心中坚信,瑜哥哥不会说错,他姐夫唯一的出路便是在那里!
两年之后,崇宁八年六月,大辽隆州城外的军营。
赵耘挥汗如雨,骑着马儿挥舞着马刀在校场上来回的冲刺。骄阳似火,却阻止不了他的决心,每日的操练他已整整坚持了一年。
荫凉处的军士指指点点,笑着道:“无论怎么练,终是花架子,我只三个回合,便让他跌下马来。”
“如何用得了三回合,我只需一拳,便让他下马,哈哈。”
“我说他一个军师,练那些作甚,还想上阵杀敌不成?”
“就是,赵军师出谋画策那是高明,逼得那女真苦不堪言,若是杀敌,还是免了吧。”
辽**士们的取笑,赵耘自然知道,却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一个强健的身体,是他逃出生天所必须的。
操练完毕,赵耘回到帐中,吩咐道:“取些梨子来。”
赵耘一边脱衣服一边挥走道:“放下就成。”
待那军士出去,赵耘立马走到放梨子的筐子前,细细翻捡起来,终于,被他找到一个,只见上面有着淡淡的字样,仔细一看,正是一个“剑”字。
今年以来,不知怎的,隆州有许多卖梨子的,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大宋商人从南访行船贩运而来。赵耘心中明白,他的兄弟们果然领会了他的意图。
赵耘三两口啃完了梨子,用力扳开梨核,不出他所料,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
赵耘细细看完,象往常一样,将纸条塞入了口中吞下,心中狂喜。
入夜时分,陪着耶律淳下完了棋,江耘神色如常的告别,出了营帐,他的双腿已经微微战抖。
回到营帐之中,赵耘掌着灯,将对付女真的后续计划一一详细写来,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不会食言。我赵耘决不会让女真的铁蹄横行于天下。
写完之后,赵耘长出了一口气,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夫”
赵耘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惊声道:“小剑!”
小剑扑到赵耘的怀中,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不敢大声哭泣,眼泪却是肆意地流。京城一别,已是三年。
小剑抬起头来,抚摸着赵耘的脸庞,哭着道:“姐夫,你瘦了,比小剑还黑”
赵耘捧住小剑的脸,刮着她的鼻子道:“小剑却是漂亮了,也白了。”
“整日呆在船上,太阳晒不到,怎能不白。姐夫,可收到字条了?”
“收到了,只是不曾想到,小剑你亲自来。”
两人压低了声音,在帐中细细交谈。小剑来之前得了嘱咐,只拣好事说,将所有事向江耘细细讲来,老母去世的消息自然不敢提。
赵耘听得唏嘘不已,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在自己离开之后,新制居然不曾被新法蚕食,反而其势渐强,隐隐有了半壁江山。
“姐夫,便在今晚丑时三刻,卫兵换岗之时,你带好路引,出了营房正门,不远处的大树之下有一匹马,你骑上连夜往东走,到了一个饮马场的小镇,自会有人接应。”小剑低声道。
“怎么,你不和我一起走?自收到你们的消息后,我一直在准备着,连路引都备着双份的。”赵耘奇道。
“姐夫放心,你在你走后一个时辰也会离开这里,却是往南走。”
“不行,我不能让为我吸引辽军。一起来,便一起走。”赵耘不答应。
小剑咬着嘴唇道:“姐夫莫要意气用事,非是我小剑逞英雄,而是瑜大哥的安排。你离开此处到达海边,需有十数日的路程,若不扰乱辽军的视线,断然脱不了身。”
赵耘急切道:“那小剑你自己怎么办?”
小剑嘻笑道:“你扮作你的样子,跑上一段路程,便扔了马儿,扮作寻常百姓,姐夫信不过我的身手么?”
赵耘知道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还有两个时辰,我们都歇息一会吧,出了这营门,便要一刻都不能停了。”赵耘说完,吹灭了灯火,隐身在暗夜之中。
黑暗之中,传来了小剑的声音:“姐夫,你在想什么?”
“家,老母亲,小康儿,师师,还有你姐姐”
“不想我吗?”夜色掩盖了小剑的慌乱。
“想。今日却不想,你便在这里。”赵耘伸过手来,轻拍小剑的手。
小剑鼓足勇气,喏喏道:“姐夫,小剑想去做一件事,却有未了之心愿小剑该如何做?”
赵耘回乡在即,多年的心愿即将达成,心情极好,轻笑道:“我的女侠怎么这般犹豫,自然是了却心愿,再去做那件事。告诉我,是何事困扰小剑那么久?”
小剑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了重大的决定,站起来俯下身子,暗夜之中,小剑的眼睛无比晶莹,似蒙上了一层水汽。
“姐夫,小剑千里奔波而来,可有奖赏?”
“好啊,你要什么?姐夫一定答应你。”
“小剑要你!”
没等赵耘反应过来,小剑已经翻身而上,用嘴唇堵住了赵耘的嘴,火热的身躯贴了上来,仿佛一团热火,要将他熔化。
那是赵耘在囚禁生涯最后的时光,两个时辰之后,他便象那去了脚镣的海东青,从此以后,翱翔于天地之间,再无羁绊。
在此之前,他在小剑的身体上嗅到了独特的气味。
那是家或者故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