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粗噶得彷佛被沙石研磨过一般,若是只听声音,恐怕任谁都会以为他只是一个丑陋苍老的粗人罢?
他话音刚落的那片刻,何燕常安静得近乎可怕,可还是甚麽话也没有说。只有他的唇角,在不经意间,微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看着他漠然的脸庞,看他已经生出细纹的眼角,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却又是那麽的陌生。他近乎绝望的想要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却不知他想要凭藉那些细碎的痕迹说服的,究竟是眼前这个人,还是自己。
沈梦面对着他,半跪在床上,想要伸手去碰他的脸。
何燕常偏偏就在这时站起了身来,眉心净是疲态,用手用力的揉着脖颈。沈梦的手僵硬的停留在半空,声音苦涩,问他道,“为甚麽不肯回答我?何林呢?”
何燕常背对着他,并不曾回头,静了片刻,才说,“沈梦,你就是太过执拗。何林若是真,那你今日又算做甚麽?若你为真,你又何必句句不离何林?”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他脑袋还有些糊涂,何燕常说了这样的两句话,他竟然一时不能辩解,可他心里却着急起来,他想,不是这样的,为甚麽何林便不能是他,为甚麽他便不能是何林?可他想要分辨甚麽,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那如今呢?”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艰难的如此问道。“那不说何林,说我,那我呢?”
“……我不想看见你。”沉默了许久,何燕常却只有这一句话答他。
只这麽一句,却让沈梦的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为甚麽,为甚麽反反覆覆的只有这麽一句?他还以为哪怕这个人恨透了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喜欢他的脸。
这个人天生就喜欢美人,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时即便是被他下毒,被他追杀,再次相见的时节,却还不是忍不住为他惊艳麽?那时那人眼里的赞赏,他记得很清楚。
只是那时被他弃若敝履的东西,此刻却忍不住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抱紧。
所以,他一心期盼着这个人能够复明,能够再看他哪怕只是一眼?那麽,他或许还有希望。他心底一直隐隐的这样期盼着。
可到了最後,却为甚麽会是这样?是不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说甚麽,做甚麽都没用了?
“……我快死了……”沈梦突然梦呓般的说道。
何燕常离他不远也不近,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就好像是梦游一般,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何燕常的身後,然後抱住了何燕常的腰。
他的脸贴在何燕常的後颈,他能察觉到这个人霎时间绷紧的身体,还有那种不自在的僵硬。
何燕常捉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想要将他推开,却被他固执的抱紧,丝毫也不肯让步。“……不能等我死了再走麽?”沈梦乞求一般的问道。
何燕常停了一下,突然捏紧了他的腕骨,力气之大,彷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一般。沈梦却彷佛被甚麽惊醒了一般,竟然说道:“啊,不,不用了,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为甚麽又不用了?”何燕常声音平淡的问他。
沈梦笑了起来,想了想,才又说:“我只是想到一个更妙的法子。……你既然不想见我,那大可以杀了我。”
何燕常冷冷的说:“我为甚麽要杀了你。”
沈梦将唇贴在何燕常的後颈,喃喃的说道:“何燕常,你我同床共枕七年之久,虽不是夫妻,你也该念一点恩情罢。我病成这个样子,曹真不曾同你说麽?我就快要死了……你杀了我,我也不必再受那些苦痛,也算是你念着我的一点情意,难道不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