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的是:当新朝帝王问了少年有何要求,后者给出的答案,只是让“他”时不时进宫与他见上一见,和少年说说自己于宫外的所见所闻。
“他”对这个要求十分厌烦,却不知怎地不曾抗拒,竟真在事毕后寻得了空暇见他,板着脸说起了外头的事。“他”的语气平板、再稀奇的见闻都被说得像诵读经文,少年却仍旧听得兴致盎然、目露向往。他总是带着笑容迎接“他”的到来,又在依依不舍中故作平静地送“他”离开;一日、两日、三日、十日……不知不觉间,“他”竟也习惯了一有空就到小院里走上一遭,看看那个长于权谋斗争之中、却出奇地温和纯善的少年,在彼此有限的相处中获得一丝短暂的休憩、喘息与安宁。
──尽管那时的“他”仍未有所觉察。
“他”同样不曾觉察的,是少年出人意料的敏锐。所以相处日久,“他”也不免因被说中心思而迁怒对方。“他”狼狈得拉不下脸道歉,却反倒让少年低头示好、语气淡淡地说自个儿不该多管。“他”顺势下了台阶,心中却半点不觉轻松,甚至还有丝丝疼痛和怅惘、悄悄于心底扎下了根。
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虽总是冷着脸,却不再只是虚应故事,而是真正留心、关注起了对方。“他”会在他衣着单薄时为他披衣,也会在他身体不适时主动让人送些适宜调养的膳食过来。“他”的心防一点点被对方软化攻陷,自身却浑然不觉;仿佛只要“他”仍冷言冷语以待,一切就什么都不曾改变。
可有些事情,终究变了。
“他”知他一直向往着宫外,也一直渴望能离宫出游、好生见识一下京畿之外风土民情。但不论“他”或他,都知道以少年的身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幽居一生。所以他纵提过一嘴,也从未将离宫的事放在心上……不想理应拒绝的帝王,却开口应允了。
“他”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帝王的用心──名为恩典、实为利用的用心。
帝王要拿他作饵,诱出那些藏得极深的前朝乱党。
少年像是半点没想到这些,高高兴兴地应下了对方的安排;“他”却心烦意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压下了到口的拦阻。成大事不拘小节,“他”理当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也更深信这点,却头一遭有了迟疑、有了不安,更……隐隐生出了几分愧疚,对被欺瞒、被利用,却仍信赖景仰“他”如昔的少年。
“他”接下了随行护卫的任务,边陪伴少年游遍大江南北,边暗中筹调兵力,为必将到来的一刻做足准备。“他”一边领受着他的全副信任、一边坐视着他被人掳走,只一心以为一切尽在自个儿的算计之中,想着无论那些人是否真心复国,都不会伤害作为前朝最后象征的少年。
“他”独独不曾想到的,是那些人的丧心病狂。
“他”为求稳妥拖了几日,就盼能将一众反贼一举成擒;却不想那些反贼被“他”逼得心急,又见少年迟不松口,竟生出了李代桃僵的心思──为首之人不光强行夺去了他身上象征前朝正朔的玉佩,更将没了用处的少年当成了用以犒赏下属的玩物。“他”于此毫不知情,直到率兵攻进敌营,才在一间房里见着了那令他心胆俱裂、永世难以忘怀的一幕。
“他”想也不想直接杀了几人,却已挽回不了他所受到的伤害。
──而间接导致一切的推手,是“他”。
“他”又是自责又是痛悔,第一次质疑起自己曾经奉为圭臬的信条、也第一次生出了不知所措、无从面对的感觉。所以少年醒转后,“他”胸口满蕴的明明是哀怜不舍、明明是愧疚痛悔,出口的,却仍是一句听似斥责的话语。
“他”将玉佩还给了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