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选了格局、布置都相对了解的扬州府衙下手,花了一宿功夫翻找靳云飞一案的案卷。收置案卷的库房里遍寻不着靳府账册的踪影,府方的证物簿也找不到相应的记录。但柳行雁比对前后纸张,发现证物簿的用纸虽然一致,记载靳府物品的页面却比其他页都要更白一些,显是被人重新誊抄、替换过。有此为证,再加上那封比对过后、和靳云飞的字迹形似而神非的血书,基本坐实了靳云飞遭人构陷谋害的推论,也昭示了江南官场尚有武党余孽的事实。
案子是陆逢判的,府衙是陆逢管的,故柳行雁几次踩点过后,便将陆府当成了“夜探”的第二站。
杨言辉猜陈昌富是钱袋子,自然疑心是他收买了陆逢,也以找出双方往来的证据为目标。可两人大半夜地将陆逢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其与陈昌富往来的书信没找到,倒是看到了一份藏在暗格里的、来自温兆平府上的年礼礼单。
温兆平身为江淮转运副使,品级虽低于陆逢,于江南一地的分量却犹有过之。他见了陆逢须得行礼,陆逢却也须予他三分薄面。惟温与陆职司不相统属,明面上亦少有往来;故翻出那份礼单、借着月色看清上头所载的条目后,柳行雁和杨言辉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这份堪称“重礼”的礼单,是温兆平给陆逢的谢仪。
温兆平与陈昌富往来频繁,若陈昌富是钱袋子,温兆平恐怕也清白不了。为此给帮忙扫尾捂盖子的陆逢送上重礼,自是可以理解的事。
二人本疑心陆逢顶着姜系的名头、实则为武党的余孽。如今一看,恐怕他姜系的名头不假;之所以包庇“钱袋子”草草结案,不过是因为后者用钱买了命而已。
当然,在掌握更充足的证据前,真相都还未有定论。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赌坊那儿一时半会儿得不着结果,此前行踪成谜的春草却给人寻得了踪迹。
春草藏身在一处偏僻的小山村里。也不知她此前经历了什么,扮成卖货郎的寻人者才刚试探着喊出“春草”二字,她便高声求救,顷刻召来了一堆手持棍棒农具的庄稼人。若非“卖货郎”瞧着不对、匆忙取出卢大交付的信物,只怕免不了被群殴一番的下场。
在卢大的描述里,春草正当二八年华,是个相貌清秀、手脚伶俐的少女;可如今的春草腿脚有些跛,更已嫁作人妇、有了身孕。“卖货郎”不敢担这个险,只好去信回庄,让杨言辉亲自过来一趟。
那小山村离杨家的田庄约莫三日路程。柳、杨二人借助马力省了一天,最终在隔日傍晚抵达村子、见到了春草。
杨言辉曾让卢大手书一封交代此间事由。春草识字,也认得卢大的字迹,看完后便松了防备,娓娓说起了事发的经过。
“那天,秋姨娘像以往那样带着我到大明寺进香,也跟以往那样请住持安排了静室诵经祈福。秋姨娘诵经时不喜欢有人盯着,所以往常这个时候我一般都会守在门外,让她一个人在里头待着。”
“可那天也不知怎么地,我才守了半刻不到,肚腹便……我怕污了清净地,连和秋姨娘交代一声也不及便匆匆去了茅厕,用了两刻多才勉强‘解决’,有些脚软地回到了静室前。”
“大明寺香火鼎盛,也是正经佛门圣地,按说不会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可我先前不声不响地跑了,心中有些发虚,忍不住悄悄开了点门缝确认秋姨娘的状况……不意却在里头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说到这儿,她微微苦笑,一声叹息:“现在想想,当时我若直接喊人,恐怕便能阻止秋姨娘嫁祸老爷,也不至于……可我失职在先,又见两人隔了些距离,不像强逼胁迫的样子,就耐住性子悄悄听了起来。”
“因隔着段距离,具体的内容我听得不是很真切。那男人说‘你要想……陈三郎,就按我说的……’。秋姨娘拼命摇头,说她做不到;但男人紧接着又给她看了什么。秋姨娘挣扎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那男人说了声‘好姑娘’,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塞到了秋姨娘手中。”
听到“册子”,柳行雁心中一动,不由望了身旁的少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