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和有些怔住,屋里热腾腾的水汽正从锅炉里冒出来,整个病房的房间显得宽敞亮堂,靠墙的那张白色病床上,一个瘦小的背影正盘腿贴在被褥上,一动不动,连同那张床一样,显得十分不起眼。
肃清和放轻了脚步,也压下了走路的速度 ,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朝那佝偻瘦削的人慢慢地挪了过去。
“欣欣啊,你来了?”那人没有回头,只是突然出声。
闻言,肃清和的脚步狠狠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让护士给你准备的火锅,你看看喜不喜欢……你上次说你喜欢蟹籽包……我就让护士给你多买了一点……”
那人柔和又充满欢喜的声音在火锅食材热汤中咕噜噜地翻滚着。
氤氲缭绕之际 ,本就开了暖气的房间此刻愈发暖得熨帖人心。
以至于,肃清和忍不住摁了摁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妈……”肃清和犹豫再三,还是在她身边的床畔坐了下来。
女人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几秒,接着慢慢抬手,掌心在快要贴近他的侧脸时,肃清和下意识闪躲了一下。
“你啊,少加点班,多陪陪儿子女儿,我也不和你吵了,等你送完货回家,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火锅……”
女人说着,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门边的护士见状,默然退后,出了房间顺势带上了门。
附在自己侧脸的手温温的,没有之前下一秒毫无征兆的挠抓,也没有意料之中的推搡和让他心里疼得揪在一起的耳光……
“妈……”肃清和的眼眶泛红。
“老肃啊,”女人说着,泪缓缓滑落在脸上,专注地凝视着他,眼珠如同混浊的玻璃珠,多了几络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泽,“老肃,你为什么不说话……”
肃清和垂首,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女人的病症其实没有多大好转,她又把自己当成了父亲。
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肃清和故作轻松道:
“妈,你忘了,爸爸带着妹妹出门了。”
女人一怔,唇不住的翕动,半晌,才开口出声:“儿子……”
轻飘飘的两个字,此刻却好似路边的刺,狠狠扎进了心尖,摇摇晃晃的,让人只觉得胸口发胀,肃清和紧紧咬牙,艰难地应声,“妈妈,我在。”
“欣欣怎么没来,我的火锅都要凉了……”
目光定了定,肃清和试探道:“你说的是徐欣吗?”
“嗯。欣欣这孩子比你靠谱多了……你毕业那会儿考资格证,加班加点画图特别忙,她那阵子经常从学校来看我。”
“不过有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后来见到她的时候,她还穿着白大褂呢……”
“后来她告诉我,她现在也是医生了,而且,她说,会让我好起来的。”
“儿子,你说,我好起来以后,你爸和你妹妹,是不是就会回来看我了……”
肃清和重重垂首,回想着自己之前在公司加班的那些日子,陪伴妈妈的时间的确不如自己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多。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徐欣居然……
“儿子。”
肃清和抬头,“妈妈,我在。”
顿了顿,他又道:“我打电话问问徐欣到哪里了……”
“不错,学聪明了。这个女孩子不错,好好把握。”肃母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肃清和拿起手机,走到窗边,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二十三分了。如果开车到慈理,没有堵车,快的话也得二十多个小时……
“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她说她医院太忙了,下次就来陪你呢……”肃清和收好手机,大步朝她踱来。
“那你下次记得叫她来吃火锅。”
“好。”肃清和整理好复杂的情绪,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伸手,“妈,我扶你过去。”
“儿子……”
肃清和忙着给她夹菜。
“你,生日都没有送你礼物。来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肃清和看了眼肃母,不知何时,她竟然从轮椅座下拉出了一条毛线围巾。
那细密的针脚很眼熟。
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在妈妈旁边玩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她在钩给爸爸的毛线衫……
脖子上被裹得紧紧的,那股暖意一圈圈缠绕着,一时间,他抽了抽鼻尖,竟有些控制不住眼中的热意。
多少次,在年少的时候,他也羡慕过同学的父母在学校旁边等着然后送饭送各种保暖东西。
可是只有他是一个人冒着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到处找那个动不动就失踪的女人。
每次回家,他的眼目永远都是地上凌乱的锅碗瓢盆,散落的菜蔬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