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之血与皞白之骨,蠕蛹之豸与赫红之樱。
死亡实质化而成的叆叇暮雾遮覆了无极的黄泉。
无穷无尽的森然骨林仿佛无数直捅天际的巨剑,指向隐隐卓卓的视域尽头那盛放的血樱上高悬的一抔骨火。
死霭之中穿流的红电黑雷自血樱的枝杈上铺展,像贯通四肢百骸的血管延伸至目力能及的一切。
它们甚至缠绕着剑骨沉入浓稠的死水,又化作蠕动的血豸搅动水面,扬起无数锯齿般的细小切齿与醒目的钩状獠牙。
这些比蛇蝎更可怖,同死亡如影随形的腐物,正在撕碎银色的蛇鳞,钻入邪神的躯体,永不停歇地啃噬着他的骨肉与内脏,汲吮着他的血液与神力。
这是此时此刻八岐大蛇倒垂着的视域中映入的景象。
骨镰的鞭尾贯穿了邪神的脊柱与咽喉,锋利的镰刃钉穿了他单边的掌心。
过于粗大的镰骨骨节死死卡主了他的颈椎,迫使他不得不向后弯折头颅,而至几乎倒垂。
他在自己开启的终焉战场上,被横空出现的须佐之男强行拽入了死亡女神的神骸腹中,被迫进入了黄泉的国度。
时间与空间在这里皆失去其意义,当然无法判断自那之后究竟过了多少时日。
化作堕神的须佐之男确实兑现了他的诺言,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须臾之间。
镰鞭的骨节在八岐大蛇的身躯中缓慢地摩擦,像是在替他回味千年来永不愈合的金色创口绵延不绝的隐痛,又像是在提醒着他再度成为囚徒的现在与永无止境的未来。
蛇神曾在狭间苦苦思索了很久,到底要如何才能将天羽羽斩拔出?
最终他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忆起那场审判,他用须佐之男神格成为行刑者的瞬间。
正是这瞬间让他想到了拔出神剑的方法,也确实已经成功。
只是——
棱角分明的骨节再度在他的身体里蠕动,而始作俑者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拨动着嵌在骨镰上骸骨的神格。
“蛇神,插扌臿了这么久的东西,应该还是插扌臿回去比较习惯,虽然质地稍有不同,但聊胜于无。”
八岐大蛇转动艳丽的眼珠,从眯起的上下眼睑缝隙里觑视着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的堕神。
他此时的处境或许与狭间相似,不,若是这么说,可就太看不起近在咫尺的须佐之男了。
“被罪孽反噬的滋味,如何?”
须佐之男望向被缠挂在镰刀尾鞭上的邪神,眼中有辛辣的嘲弄与直白的讽笑——具象了他对邪神毫无掩饰的露骨恶意,就如同具现了死亡的黄泉本身。
八岐大蛇张了张嘴,但没能发出声音,须佐之男向他发问,并非真的需要他作答。
贯穿了他咽喉的,蛇骨似的镰鞭摧毁了他的嗓子,并完全不准备让其自愈。
八岐大蛇阴暗地揣测这源自堕神记仇的报复,但真实原因或许只是后者实在腻烦了他喋喋不休的花言巧语。
毕竟这里是黄泉,是死亡的母腹,罪恶的始终。
而黄泉此刻的主宰,是夺回了死亡权能的处刑之神,他唯一的猎物已被拖入此间,那么一切的言语都失去意义,剩下的自当只有罪恶必须承受的永罚。
对八岐大蛇来说,带着死神权能再现于自己面前的须佐之男确实出乎意料,至今他尚未想通这究竟是如何发生。
因为无论是千年后的初见,还是初入黄泉时的恶斗,他已三番五次试探了须佐之男,确信他没有作为迦具土的记忆。
情理之中,须佐之男虽然诞生于迦具土的神骸,但却仅是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依然作为沧海之源本身,独自漂浮于世界尽头。
但是,既然没有作为曾毁灭一切的,灭世之火的记忆,他又为何会前往虚沌,寻找黄泉,甚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夺回了死神的权能?
在最初被须佐之男的神识压制时,八岐大蛇窥见了他在虚沌中穿梭的少许片段。
他应该在其中漫游了极长的时光,几乎等同于自己被封印在狭间的千年,只为寻找黄泉的旧主。
须佐之男不可能肆意夺取其他神明的权柄,这一点八岐大蛇相当确信。况且执掌死亡的,初渊的黄泉女神真的可能被如此轻易的夺走权能吗?即使她曾经死于迦具土,但寻找黄泉的须佐之男不过是他的三分之一。
这期间一定发生了八岐大蛇无从猜测亦无从知晓的秘事,才会让这等匪夷所思的情况切实发生。
但是现在八岐大蛇并没有继续深入思考此事的余韵。
因着堕化之力从须佐之男身上长出的蛇魔在展开的死神骨相下异变龙化。
从飘带末端扬起的巨龙用黑金的重瞳瞪着昔日的旧主,但又在转瞬即逝的困惑后穷凶极恶地咬穿了鳞片,帮着它现在的主人钳制白鳞巨蟒在雷电中扭动的身躯。
八岐曾经用以侵染须佐之男的力量此刻已被他完全的吸纳掌控,甚至被反过来用于自己身上,成为施予刑罚的帮凶——虽然不至于直接操纵精神,但确实能够影响五感,或许还能施加幻术。
蛇神身躯的末段缠绕在镰刀与须佐之男身上,尾尖几乎勒住后者的脖颈。但盘在须佐之男脖子上的银白小龙紧紧叼住了他的尾巴尖,用猩红的瞳孔悄无声息地地盯着八岐紫色的眼睛窥视。
八岐大蛇确信,他的感官与这条龙化的并不算彻底的小东西连接在了一起。
不过他没有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只是被叠加了一层不属于他的,属于那小东西的官能。
至于为何能如此确信,那当然是因为他能够清晰明了的感受到那条小龙正在亢奋地,恬不知耻地用虚开的腹鳞磨蹭着须佐之男的喉结,甚至从中流出透明的黏液。
而面对如此胆大包天的僭越,须佐之男竟破天荒没有一把将它捏死,而是选择无视,这显然与八岐曾经多次悄悄附眼到蛇魔身上窥视须佐之男时的待遇截然不同。
“使用我的力量对付我,这是你堕落后新培养的恶趣味吗?”
八岐让自己的蛇魔代替他被刺穿的嗓子发声。
须佐之男哂笑了一声,几乎可以算作默认。
让邪神被他自己的力量折磨这件事着实大快人心,以至于须佐之男甚至愿意网开一面暂时容忍小龙的冒犯——相比于生着飘带末端的蛇魔,它的龙化似乎仅局限在躯体上而没有延伸至意识层面。
所以它保留了一直以来的顽劣秉性——热衷于用一些无足轻重但令人恼怒的骚扰引起主人的注意,挑战须佐之男忍耐底线并乐此不疲——当然,它也同等的乐意坑害它的原主。
须佐之男短促的低笑让震动顺着他的喉结传导到小龙身上,它立刻愈发卖力地张开腹部末端的鳞片往那上面挤,并如愿以偿的将一部分纳入了自己的身体。
“正是如此。”迟来的回答伴随着声带切实的震颤与喉结些微的上下滚动。
细小的身躯无限放大了这原本微不足道的刺激,然后它恪尽职守地将之通感到旧主的身上。
八岐的蛇尾因此而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这种感觉过于奇妙,或许他应该试试对须佐之男伟岸的法相做同样的事情……如果有机会的话。
“看来你确实对此兴致盎然,甚至不惜容忍……”
红黑的雷电劈断了正在替八岐说话的蛇魔,同时须佐之男终于伸手捏住脖子上行事不轨的银龙,一道细小的闪电顺着它细嫩的尾尖打进身体,一路闪烁的电光从尾端穿至颅心。
八岐的身体随之巅踬,强烈的痛处从尾巴尖钻入脊骨,直穿至天灵盖。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一直姑息它的行为,我只是需要先行确认。”
“确认……它的感官和我成功连接在了一起?”新任的蛇魔心惊胆战地瞅着隔壁前辈只剩半截的尸体,但依然忠实地履行着替主人传话的职责。
“对。”
当须佐之男说话的时候,八岐感到那种持续的震动源源不断地抵着自己的穴口激荡。
不得不说,这很爽,以至于他对须佐之男的惜字如金感到不满。
“那你多说几句话?”
蛇魔的尸体又多了半截,焦黑的皮肉在血水里冒出黑色的烟气。
须佐之男沉默地用两根手指摁住了细小的银龙靠近尾端的一处,把玩似地大幅度揉捏着,然后他用尖锐的指甲扣开它的鳞片。
小龙在须佐之男施力的手中扭动挣扎着,身体从他的脖子上滑落下来,但又立刻缠绵而欢快地缠住了贴着鳞片的手指,尾巴尖一颤一颤地乱抖。
蛇神的身躯亦随之难捱地翻扭着,但是从处刑神背后伸出的骨爪卡住了蛇身,指节上的骨刺深深扎入鳞片的缝隙,以至于他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八岐大蛇有用不完的蛇魔可以来替他说话,虽然其实所有的蛇魔在此情此景下都只想噤若寒蝉。
第三条被选做传话筒的蛇魔斗胆扬起头颅,在被要求开口前死死咬住了穿透它主人喉咙的镰鞭末端。然后它停顿了一下,偷偷看了眼须佐之男。
须佐之男没有理会它的小动作,蛇魔庆幸地晃了晃脑袋,如果那位神明想要阻止,它此刻已经成为了下一截焦炭。
它当即毫不犹豫的把那截鞭尾从八岐大蛇的喉咙里扯了出来,坚决用实际行动向八岐申明,如果有不合时宜不知死活的话一定要说,请亲口付诸,不要祸害其他蛇!
八岐从嘴里咳出几口紫红的血,溢着几丝甜腻的呻吟。
“你的手法还真是娴熟呢~看来你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这就要问你了,八岐大蛇。”须佐之男瞥了他一眼,神情有几分玩味。
“问我?你怎么什么事都能往我身上推呢?”
“你怀着怎样龌龊的心思,才会让从你的力量中生出的蛇魔,整天满脑子都是这档子事。”
“哪档子事~”
“明知故问。”
“哦~你是指它总是缠着你的喉结自慰,或者悄悄舔你的胸肌,甚至试图咬你的乳头,这类事情吗?”
须佐之男猛然用力按下指甲,深潜小龙的身体之中,小龙的尾部被搓捻,让它内部每一个角落都被极致拉伸碾磨蹂躏。
“呃啊……”那个敏感脆弱的小东西传导过来的官能体验过于激烈新鲜,让蛇神忍不住泄出不知算是痛苦还是欢愉的气音。
这可真该死的上瘾,八岐胡乱地用尚且自由的手去抓须佐之男的脊背,但却被钢铁般的骨针扎穿了手掌,让自己落入完全动弹不得的境地。
“神将大人,你在和我调情吗?”
“当然不是,我将施予你极刑。”
八岐大蛇笑起来,他的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灼灼紫光。
“那我可,太期待了~”
“放心邪神——”须佐之男倏然贴近了他,在他的耳边低语,如同真正的恶魔,“这是属于你的,永刑无死的炼狱。我们有着无尽的时间,而你的神罚才刚刚开始。”
他的利爪沿着八岐大蛇颈部的动脉轻轻抚过,勾走被细密的薄汗粘湿而落进战栗翕张的鳞缝里,那几丝不易察觉的银发。
“即使你哭泣,甚至祈求,我皆不会停止,我会乐于见你生不如死徒劳挣扎的模样。”
“当然,最重要的——”
堕神的语末带着似是不经意的气音,却又像是某种刻意为之的强调。
“直到你学会敬畏,恐惧与后悔,然后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罪恶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