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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1 / 1)

苓英抿嘴一笑:“公子,您这一路上已经照过无数次了,奴婢也回过您无数次了,公子现在俊容无双,哪怕是潘安,卫玠之流见到公子,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听了苓英的打趣,姜玉竹紧张的心情稍许平缓。

也是,听父亲说太子近日忙着在大理寺审问恒王余党,追缴凭空消失的赈灾银款,忙得脚不沾地,兴许这几日都不会出现在太子府。

思索之际,车外传来马夫的通报声:“姜少傅,太子府到了。”

太子府邸

姜玉竹推开车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所古朴雅致的青灰色府邸,占地广阔,依山傍水。

金丝楠木牌匾上‘太子府’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明光锃亮,尽显高贵威严。

府邸门廊下,昂首挺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姜玉竹一眼认出来,此人正是那日在集英殿前帮太子传口讯的侍卫。

男子瞧见姜玉竹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上前抱拳行礼,沉声道:

“姜少傅,鄙人周鹏,乃是玄月军的司隶校尉,奉太子之命前来接少傅入府安置。”

姜玉竹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周校尉了。”

周鹏被少年明艳的笑容晃得微微愣神,忙垂下眼皮,瓮声瓮气道:“姜少傅客气了。”

二人步入太子府,姜玉竹跟随在周校尉身后,饶有兴致打量起院落中的景致。

当下春意正浓,可属于春天的繁花似锦,鸟语花香好似都被隔绝在白墙黑瓦之外。

脚下石子路乃是由价值不菲的白玉石铺砌而成,一颗颗拼合成冰裂图纹,一脚踩上去,仿若踩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让人有种心惊胆战的恐惧感。

庭院内并未像寻常豪门贵胄一般栽种牡丹花或是寓意吉祥的梧桐树,而是种植耐寒的白桦树和樟子松。行走在曲折的长廊间,鼻尖嗅不到丝毫花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脂清香,泠冽中透着一丝苦味,仿若府邸主人清冷的性情。

太子府邸很大,楼台,水榭,武场,藏书阁,茶室等面面俱全,可少了红花绿柳点缀,又显得无比空寂和冰冷。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二人终于抵达内院。

周鹏指着面前的庭院解释道:“这间竹意轩日后就是姜少傅的院子,此处距离太子居住的蘅芜院很近,只相隔着一条曲廊。”

姜玉竹看向院落里栽种的翠竹林。昨日刚下过一场细雨,地上冒出不少新鲜的笋芽,温煦日光透过苍翠欲滴的竹叶,洒下千丝万缕的金线,倒是一处静谧雅致的院落。

“姜少傅收拾妥当后,还请随我前往蘅芜院。”

姜玉竹踏上石子路的步伐稍顿,她侧过头,眸光微闪,迟疑问道:“太子殿下今日在府中?”

周鹏咧嘴一笑:“是啊,太子殿下忙着审问恒王余党,接连几日都歇在大理寺,今晨刚刚归府。”

“啊那姜某的运气,还真是好啊!”

既然太子殿下还在等着自己,姜玉竹不敢耽搁,嘱咐苓英留在竹意轩归置箱笼,她则随周鹏前往蘅芜院。

“姜少傅,殿下不喜生人入书房,周某就不进去了。”

周鹏在月洞门前停住脚步,解释道。

姜玉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试探着问:“原是如此,敢问周校尉追随太子殿下多久了?”

周鹏见眼前少年郎笑容灿烂,水盈盈的眸子在日光下一闪一闪,宛若两颗水洗葡萄般黑亮。他脸上一红,挠了挠头,憨笑道:

“我自幼在北凉长大,十岁入玄月军,追随殿下七年有余。”

姜玉竹默默点点头,心叹周校尉追随太子七年还算是生人,她这个只见过太子两次面的“熟人”却有幸进入太子书房。

这份天降殊荣,横竖瞧上去都不太妙啊!

姜玉竹独自一人迈上如玉踏垛,抬起的手如束缚着千斤重,最终落在雕花朱漆木门框上,不轻不重叩响三声。

“臣姜墨竹,前来给殿下请安。”

良久,屋内传来太子淡漠的声音:“进来罢。

姜玉竹推开雕花门扇,迎面扑来的雪松香仿若一根根看不见的蛛丝缠绕上来,让她的行动都变得迟缓。

厅内空无一人,只闻书房内传来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响。

姜玉竹低头整理衣衫,待确保万无一失,她举步迈进书房,绕过紫檀木山水画屏风,对端坐在红木雕云龙纹书案后的太子躬身行礼。

“臣——姜墨竹,拜见太子殿下。”

詹灼邺抬起长眸,黑沉沉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

小少傅今日穿了一袭淡青色竹纹锦袍,银线绣竹在日光下闪着淡淡流光,映得他肌肤赛雪,眉眼如画,腰间白玉带勾勒出少年扶柳般纤弱的腰肢。

他目光落在少年窄腰上,不由想那日在大殿上,若是他没用流水剑勾住少年的腰肢,这般细弱的腰落在掌上,可堪一握?

太瘦弱了!

他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宣纸上遒劲有力,龙蛇飞动的字迹。

若非亲眼见到小少傅在大殿上笔翰如流的模样,他真难以将这一手颜筋柳骨的好字与眼前弱不胜衣的少年郎联想到一起。

姜玉竹垂眸敛目,大气不敢喘一声。

太子审视的目光不加掩饰,在她身上寸寸游走,所过之处,如泛着寒光的锋利刀刃划过肌肤,一刀刀慢条斯理地将她剖开

她屏住呼吸,指尖暗中捏着掌心嫩肉,提醒自己维持心绪,且不可自乱阵脚。

良久,她听到太子清冷的声音:“姜少傅免礼。”

姜玉竹轻轻吐了口气,抬眸看向端坐在紫檀木桌案后的太子。

正午艳阳穿过海棠菱角格窗,洒落在男子挺拔伟岸的身上,照得他一身笔挺的玄色缎袍折射出熠熠金光。

太子手中握着一张宣纸,俊美的五官沐浴在阳光下,薄唇微启,语调平缓:“姜少傅可否过来点评一下孤手中这篇时务策?”

面对勤学好问的学子,肩负师道重任的姜玉竹怎能有拒绝的道理。

可当她走上前,从太子手中接过时务策展开一观后,不由清瞳微震。

这篇关于如何整治河道的时务策,正是她在春闱考场上撰写的答卷。

姜玉竹手捧答卷,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太子要她点评自己所做的文章。

“咳咳臣以为,这篇时务策撰写的尚可。”

姜玉竹木讷讷回答完,忐忑不安地等待太子发话。

男子修长有度的手指缓缓叩击桌案,拇指上的紫玉狻猊扳指在日光下透射出一抹幽光。

一下一下的,仿若敲击在姜玉竹的心尖上,让她竭力平稳的心跳都乱了节奏。

“姜少傅谦虚了,你所撰写的这篇时务策在众多考卷中脱颖而出,深受主考官赞誉有加,后来,工部尚书更是将文章中养护河堤的措施在早朝上提出来,决意在水患严重的几个州县推行。”

詹灼邺站起身,从博古架上抽出一册明黄色答卷,卷轴两头密封的红泥已然脱落。

他一步步走向那抹淡青色身影,语气淡淡:

“这一篇时务策是姜少傅在七日前殿试上提交的答卷,其中同样有治理水患一题,而姜少傅给出的答案却是祭拜河神。”

说到这里,太子似是轻笑了一声,语调骤然转冷:“若非这两张答卷上字迹一致,孤简不禁要怀疑,姜少傅这张好看的皮囊下面,是不是藏着两个人?”

男子清冷声的音色仿若数九寒天最冷冽的寒风,骤然袭来,刮得人侵肌透骨。

姜玉竹后颈浮上一层凉意,看来在这几日里,太子不仅摸清了恒王的余党,还将她以履历往调查得清清楚楚。

她抬起头,迎上男子幽深漆眸,面色从容,平静道:

“太子殿下明鉴,臣是故意在殿试上表现不佳,因为臣臣想落选。”

不堪一握

小少傅的回答,并未出乎詹灼邺意料之外,他缓缓眯起凤眸。

究竟是何缘由,能让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放弃一朝金榜题名的大好机会?

眼前少年乌眸清润,琼鼻如玉,红唇如焰,答话时下巴微微扬起,未施粉黛的小脸细白如瓷,神色平静,眸光淡然。

随着谈话深入,二人不知不觉离得近了些。

近到詹灼邺又嗅到少年身上那股子独有的清甜,莫名被这清幽香气牵引着神智朝对方迈进一步。

巍峨如玉山的身影骤然逼近,姜玉竹内心一紧,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后腰撞在红木雕龙云纹桌角上,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去。

勾缠在腰间的手臂强健有力,比冰冷的剑多了一丝温度。

慌忙之间,她抬起头,唇瓣悄然擦过男子下颚,揽在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仿若要将她肺叶里的空气都攥出来,疼得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只短短一瞬,姜玉竹稳住身形,揽在她腰上的手掌迅速抽离,仿若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为何?”

听到头顶上传来太子哑声询问,姜玉竹低着头,讪讪道:“啊因为臣没站稳,并非是有意冒犯殿下”

詹灼邺剑眉微蹙了一下,语气隐含不悦:“孤没问你这个。”

哦对,姜玉竹努力收回涣散的神志,抬手遮唇,掩饰尴尬,轻咳一声:

“回禀殿下,永昌侯爵的蒋世子与臣乃是书院同窗,三个月前,蒋世子吃醉酒后将臣误认成女子,出言轻薄,言语放肆,臣一时愤慨,就就把他踹进了池塘里”

提及这段受辱的往事,少年水眸泛起阵阵涟漪,声音低哑:

“蒋世子仗势欺人,非要臣脱去衣裳跳入池塘谢罪,还讥讽臣这种寒门子弟一辈子都别想跻身黄榜。臣不堪受辱,便与蒋世子立下赌约,如若我能够考上贡生,他就要穿上乞丐服沿街乞讨,若是臣输了,便脱了衣裳跳进池塘供人取乐。”

詹灼邺静静看着垂首而立的少年,一双寒潭般的黑眸深谙无比,冷冷审视着眼前之人。

他多日前的确听闻大理寺官员在私下嘀咕,说永昌侯的小儿子因落榜得了失心疯,居然当街抢走乞丐的衣服,准备沿街乞讨,最后被永昌侯夫人派家丁给抓回府。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听到太子语气转缓,姜玉竹适时露出追悔莫及的表情:

“臣年少轻狂,意气用事,将永昌侯得罪透彻,可臣父亲在朝中只是个从七品署正鸿胪寺丞,面对枝繁叶茂的永昌侯府,无异于蚍蜉撼树。于是臣与父亲商议,决定在殿试上故意惹得龙颜不悦,若是皇上能将臣和父亲贬官至偏远州县,便算是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姜玉竹说的这些话,半真掺着半假。

真的是她曾于蒋世子立下的赌约,假的是她想要落榜的原因。

太子既然命人将她在贡院封藏的考卷都翻找出来,可见她在华庭书院的这些年的过往,全被事无巨细呈上给太子过目。

这种从里到外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姜玉竹感到极度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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