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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节(1 / 1)

“走吧,我们还要去赴一场大宴,可别迟了!”

设局成功,甲士们也不再继续板着脸,做出一副沉默寡言的表情,而是嘻嘻哈哈的开口:

“韩御史亲自招待的炙宴呢,不知道我们去了还能不能分些炙(烤)肉?”

“光想着吃,一会儿指不定还要杀多少人,哪有空闲?”

“就是,满地都是血的,你还吃的下去?可真是好胃口!”

“说我做甚?以前清理完人的时候,回来吃饭你们不也是胃口好的出奇?这天寒地冻什么都没有的,好不容易开次荤腥,还沾不上一点……都怪这群叛徒!”

“没错,这些叛徒可真是该死啊。”

跟在燕武身后的甲士们嘀嘀咕咕的往前走,而行进的方向,则是一群行商所在的位置。

两年前,韩盈调来了大量的加工木板和碎石,征调五万多役夫,按照之前的设想,用首位相连,装满了碎石的‘船’拦住了四处漫灌的黄河水,等外围的水排干后,娄行又带着人快速加盖堤坝拦截,随着工程的推进,瓠子口的水患终于不再继续泛滥,旁的县城也开始能够通行。

没有水患,韩盈便尝试性调回了一部分农人返回耕种,只可惜黄河泥沙淤积,这些细密沙砾将之前的田地全部覆盖,土壤肥力基本上已经消失,一片田地长出来的粮食产量还不足一石,若不是田多,都不够农人一家生存的。

就近获取的想法做空,新征调来的上万役夫吃穿住行还是得从外面运,农人已经到了极限,韩盈不能再驱使他们,只能想办法用盐利吸引行商。

此事还要提一嘴桑弘羊,最近他在做盐政试点,将盐售卖收归官有,韩盈手底下的几个郡也被选中,协调过后,将此事归了她管理。

盐铁巨利,有此诱惑,行商也不辞劳苦的运送各种物资,不过一些更为关键的,还是得韩盈自己来。

如今剩下的水坝只剩下几个最关键的部分就能完成,接下来只需要推翻河堤,取上来装满石块的船放水泄洪,只要不出问题,这条水道便是大功告成,而韩盈送的这批物资中,就是修完水坝需要的各类关键物资。

这些物资过于重要,以至于韩盈不得不放弃了别的事务,亲自带队,所随的兵卒甲士都是精锐,安全性极高,不少行商见状,选择跟在了她们的后面。

过往韩盈对这些行商不曾搭理,跟着可以,但行队要远离在二里之外,驻扎更是不能在一处,如今突然在天黑之后带人过来,说是快到瓠子口了,那边物资不足,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得吃糠咽菜的,提前带着大家放松放松,好好吃一顿,着实把行商们吓了一跳。

这理由合理,但行为实在是异常,毕竟以前实在是没有过这种行径,行商们敏锐察觉背后有古怪,但还是堆出笑脸,拿着火把赶紧从自家翻找出各种香料以供韩盈手下使用。

驻营时,善猎的兵卒便已经到处打猎,自从此地水灾停止泛滥,又没有多少人烟之后,各种动物纷纷开始扩张自己的地盘,通力合作之下,除了野鸡、灰兔、冬蛇这些常见的猎物,还有人打来一头鹿,肉食颇为丰富,有擅庖厨的兵卒和女医料理着它们,放血腌制,再抹上香料烧烤,味道着实勾的大家肚子馋虫都要出来了。

不过,就连行商都觉着韩盈带人突然跑到他们这边古怪一样,被她叫过来的属下们也察觉到了异常,有些心思活络的,譬如女吏郑瑾,总有股食物虽好,吃起来却总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偏偏这是韩御史特地请大家吃饭,又不得不做出副高兴的表情奉承。

而有聪明的,也有愚蠢的,信了韩盈这套说辞的柴生,就高高兴兴的在人群中又唱又跳,活跃气氛,直至满头出汗这才退下来,拿过热气腾腾的烤肉就开始啃,看的郑瑾眼角直抽抽,恨铁不成钢的低声对他说道:

“柴生你个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吃?”

脑子缺根弦的柴生抬头看了看月亮:“也就是戌时?或者亥时?应该还没到亥时吧?不管了,长吏,这么香的炙肉,你真不多吃点?接下来好几个月都只能吃煮熟的豆麦饭,那才叫难受呢!”

豆麦饭,加盐煮的豆子和麦子,不去壳的那种,磨牙不说,连续几个月吃下来,人嘴巴看到就反胃,不怪柴生现在逮着肉使劲啃。

可几个月的苦楚而已,哪里比得了现在的古怪!

郑瑾理解手下想法,没办法摁头继续跟他说下去,只能心不在焉的到处看着,希望能发现什么异常。

身处野外,韩御史也没过多讲究,只让大家围篝火坐成一个圈,不过阶级和秩序在这种时候依然存在,个人的位置仍是以职权和亲疏影响,郑瑾的职位不高,所以居于下位,好在圆圈的坐法能让她看到大部分人的姿态,不少人正和她一样,正在环视周围,试图寻找可疑的存在,目光汇集的刹那,又都默契的躲开。

怎么找不到呢?是此人太会装了,还是自己想错了?

郑瑾心中升起疑惑,她将目光投向了主位的韩御史,看对方用刀切着炙肉送入口中,看起来极为悠闲舒适。

似乎……不对,这都要亥时了,玩闹的时间太久,怎么还不说回去?明日还要继续赶路,韩御史就不怕大家休息不好,精力不振,运输出了差错吗?

如郑瑾想的一样,负责守卫的兵尉崔元卿突然站了起来,出声说道:

“御史,今日天色已晚,猎来的肉也差不多都吃完了,不如就此散去,让大家休息,明日好能继续赶路吧?

这理由很合理,但不知道为何,郑瑾心猛的突了一下,那种危险即将到来的感觉又开始笼罩着她。

果然,未等郑瑾思索,主位上的韩御史拒绝道:

“不急,还有一道大餐未上,崔兵尉还是再等等吧。

天寒地冻的,还能有什么大餐?

听到此话的众人心中都是一凌,那崔元卿也像是被说动了似的,准备坐下,正当众人放松之际,他突然暴起,手持利刃直冲韩御史砍去!!

谈判技巧

即便是在座的不少人猜到了会有坏事发生,甚至推断接近事情真相,但崔元卿的突然暴起还是让大家大惊失色——

他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刺杀一位御史!

那可是天子亲封,职权凌驾于郡守之上的存在,她若是出事,莫说行刺的崔元卿活不下去,他身后的家族姻亲都要受其牵连,极有可能族灭的!

惨烈的代价,让在场众人根本想不到崔元卿会做出这样的行径,这使得他暴起刺杀的刹那,没人来得及反应,直到人已经冲到十步以内,韩御史周围的属官才想起来上前拦截。

只是以不备应拼尽全力的突袭,他们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这使得崔元卿轻而易举的冲过未围绕起来的人群。

郑瑾的心在这一刻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她克制不住的起身想要上前,但下一刻,她却发现,在这样的危机面前,韩御史仍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神态!

这分明是有持无恐的模样,她早就做好了崔元卿动手的准备。

果然,当崔元卿到达韩御史面前,想要上演一番血溅五步时,一个矮小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男人左手拿着剑上前,极为轻松的挑飞崔元卿的短剑,紧接着便绕到他的背后,狠狠的往他膝窝踹了一脚,摁着肩膀便让其跪倒在地。

“好厉害的剑士!”

看人被控制住,冲上前几l步的柴生停了下来,他使劲儿眺望了一下摁住崔元卿的人,感慨的说道:

“那可是能领兵作战的兵尉啊,能这么轻松制住他的,想必也是极为出名的侠士了!”

“身材矮小,相貌平平,左手使剑,此人我知道是谁了。”

郑瑾比柴生平复的更快些,不过此时她也往前走了几l步,和对方站到差不多的位置,毕竟大家现在都很焦急的上前,她落到后面一动不动的反而像个傻子,只是站定之后,郑瑾的脸上还是多了几l分复杂的神情:

“这是有名的‘左剑’郁峥,真没想到,韩御史能将他招至麾下,甚至还让他参与这次运输,还是隐蔽的藏到现在,这可真是……”

说道这儿,郑瑾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足够聪明,但受限于信息的匮乏,对这次刺杀不知全貌,仅从这场刺杀的表象来看,韩御史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他上套似的。

这样的行为,完全没有崔元卿刺杀,韩御史身边人紧张防守,她什么不知道来的更显无辜,反倒是令郑瑾觉着韩御史心机深沉,忍不住担忧这心机会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郑瑾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她自己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啊,有个智谋极高的上司有什么不好?韩御史平日多公正不提,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日后前程全都在她身上,若她真像自己想的那么愚蠢,那早就把自己连同所有人都带进沟里去了!

柴生没郑瑾想那么多,他垫着脚看着韩御史面前的情况,突然来一了句:

“还好有郁峥制住了崔兵尉,不然负责韩御史贴身防卫的燕武不在这儿,韩御史要是真被他刺杀成了,大家可都要吃挂落!”

嗯?等等。

是了,她说怎么这么奇怪,韩御史最信任的‘鹰隼’燕武为何不在这里?

她们以前都是形影不离的!

发觉问题的郑瑾心中一跳,她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一阵马蹄震动的声音,转头望去,点点火光正以肉眼可见的移动速度向这边赶来,没多久,便到达了此处。

下马的燕武带着一众甲士快速上前,众人骇于她的威名和今天的情况,纷纷躲避,给她让开通道,在她带着人通过的时候,又打量着情况。

这些甲士身上没什么血迹,很正常,冬天这么厚的衣服,血很难溅出来,甲胄上也看不出打斗的痕迹,这就有点让人疑惑,若无打斗,为何燕武要这么急的带人赶过来?

正当众人各自猜测的时候,燕武身后一个甲士带着血迹的布包,引起了所有人注意,那个大小和形状……

有些像人头啊。

顶着乱飞的眼神,燕武很快走到了韩盈面前,身后的甲士将布包扔到空地上,看着韩盈,燕武抱拳行了个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

“御史,刺客尽皆伏诛,带人闯入的首恶崔宣笙人头就在此处!”

“啊——燕狗!”

此话一出,原本被摁住的崔元卿瞬间发狂,他拼了命的挣扎想要起身,却被两个甲士再次狠狠的摁在地上,围观的众人也是发出了惊呼:

“崔宣笙可是副尉啊!”

“何止,他还是崔元卿的族弟,两人同寝同食,甚是亲厚!”

“他怎么成了带刺客进去的首恶?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议论纷纷间,性子爆裂司索的直接上前质问崔元卿:“崔兵尉,你为何要刺杀韩御史?韩御史待你可不薄!”

崔元卿却什么都不想回答,他将头一扭,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行径让大家更是气愤,不少人直接开骂,各种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韩盈微微皱眉,她停止转动手上的扳指,终于开口道:“安静。”

主官发话,吵嚷的众人不敢继续,只能逐渐停下,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之前质问崔元卿的司索忍不住再次问道:

“韩御史,这崔元卿为何要刺杀您?”

韩盈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有些计谋实施过后,必然要摊开在众人面前解释清楚,不然任由各种流言四处传播,最后脏水很容易会反泼到她头上,只是如今社会共识中,对权贵有着极高的优待,崔元卿出身不错,是名门望族,不然也做不得兵尉,对他,刑讯逼供是做不得的,而且这背后还有旁的牵扯,动刑会让人认为是屈打成招,必须让他主动承认,整个崔氏和背后之人都想让她死。

这就需要一点谈判技巧了。

韩盈眯了眯眼,对着崔元卿开口道:“自本官开始度田,所遇刺杀不知多少,崔兵尉,你的手段过于稚嫩了些。”

时至此刻,崔元卿也明悟过来,他们的谋划早就被韩盈知晓,这些时日的所行和跳梁小丑一般,令人发笑。

想到这儿,无边的惊惧充斥着崔元卿的内心,族弟头颅从布包中滚出,微弱的火光下,他看清楚对方熟悉的面容,那眼睛还未闭上,面孔更是凝固着惊诧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情况,令崔元卿心中抽痛不已。

宣笙,是为兄害了你啊!

再想想此行失败之后的代价,崔元卿心中更是绝望不已。

行刺御史时被当面被拿下,合族都要担罪,尤其是此时韩御史运输的是瓠子口通渠的关键物资,关系到数十个郡县安定,上百万人的生死,罪责必然要更重,他们家中无人有侯爵,无法赎死罪,既然确定要死,何必再多嘴惹得人发笑?而且……

脑海中翻过无数念头的崔元卿将头一横,直接道:

“成王败寇,无需多谈!”

“崔氏在广平郡也是少有的名门望族。”

对手拒不合作,韩盈也没有恼,她继续转动手上的扳指,慢慢说道:

“不过,一郡家中不过二三百万钱的豪族,是没有胆子刺杀天子特封的御史,除非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御史,您与他怎么会有深仇大恨?”听着韩盈分析,有人立刻对崔元卿火冒三丈,按耐不住的开口:

“半年前,崔元卿不过只是个在郡里率三百兵,俸禄不过五百石的兵长,是您提拔他做一千石的兵尉!这样的惠泽,他不记您的恩情,反而行此之举,着实可恨至极,当杀之以警众人!”

“就是!”

“这等大恩,他怎能行刺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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