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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1 / 1)

就连养病的郡守梁度听到此事之后,也专门给韩盈多划了两倍的赙钱,用作安葬尚傅,并提点她葬礼不是给死人办的,而是给活人看的,她不能一意孤行。

这些劝告作用其实并不大,直至卫青用袁盎的例子来劝她,这才让韩盈改变了主意。

袁盎是文帝时期的名臣,他薄葬薄到了极致,只有一把铜镜伴身,结果还是被广川王刘去给挖掘,厚葬,完全薄葬,依靠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绝的后人,都不能完全保证尸身能在地下长眠,而活人又需要足够宏大的葬礼来完成一场精神与身份的双重认同,同时进行社交活动,为了兼顾这几点,韩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陪葬还是要薄,但钱不能省,这些钱要在墓地处建一座祠庙,雕其像,立石碑,刻功绩,由周边百姓供奉。

这样的主意说出后,原本阻拦的众人便有些发懵,祠庙建起来耗费不少,也能弥补些许陪葬的寒酸,只是想要周边百姓自发供奉,那便不是简单的事情,不是非自家先祖还要去拜的,那是阴神,而一生都平淡无奇的尚傅,功劳根本大不到这种地步,非这样做,等庙建好了,没有百姓过来,那岂不是自取其辱了?

对此,韩盈表示只要她继续做下去,那尚傅做为她的师父,肯定会有人持续祭拜,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将师父这些年书写的书籍放入其中,并将医经·启蒙卷课程石碑,供周围人识字,也可以在庙中借阅、抄写。

这样的葬法,对于有土地和爵位传承诸侯列侯们来说,依旧算不上多好,但对于齐枢这些除了世俗,还追求名声的文人来说,已经算得上豪华葬礼,虽然有些别致,但完全在接受范围内,甚至可以拿来吹捧。

而这点,也成了韩盈心情不好的来源。

西汉书籍价格昂贵,甚至可以说有价无市,不少贫寒乃至求书不得的学者听闻她的决定之后,纷纷称赞她的仁德,而韩盈和梁度这些时日杀了不少豪强,剩下的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带着大笔财物和图书过来送赙,希望通过这来拉近与她的关系,防止自己莫名死掉。

兼具大型社交功能的葬礼,本来就有这样的作用,而大肆屠戮之后,也的确应该向他们释放善意,安抚这些顺从之人,这使得韩盈不得不打起精神和这些人交际,本来她人就难受,结果还得强行上岗社交,那心情能好就怪了。

好在,如今韩盈终于熬到最后的送葬环节了。

乐师吹奏丧曲,牛车拉着棺木,韩盈穿着丧服在前方引路,后方还跟着无数过来送行的豪族和官吏,这些人换上了素服,但华贵的丝绸服和佩戴的玉佩、宝剑亦或者是各色头冠,以及乘坐的牛车都让看到的路人清楚,这些人身份有多尊贵。

被豪强夺了田地,还沦为奴隶,如今终于恢复良民身份,又拿回自家田地的蔡大,在数米远的地方站着,看这么多达官显贵,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也不知道是城里那个遭报应的死了,竟废这么多人去送葬,怎么没死的再早点,好让乃公把坟掘了,挖点钱回来用用!

正骂的起劲儿,蔡大突然看到队伍中有人停下,用碗装着米麦豆路祭鬼神。

这让他立刻咽了口唾沫。

那可是满满三大碗粮食啊!

粮在眼前,蔡大怎么都挪不动脚了,周围没人,等他走了,那粮食他岂不是就能拿回家吃了?他和阿母可是好久没吃正经的主粮了,要是能——

正当蔡大幻想着的时候,村老突然拄着拐杖,由孙子扶着走了过来,他儿子抱着一大摞的草纸钱跟在身后,这三个人把蔡大吓了一跳,生怕他们上来抢这粮食,连忙问道:

“村老,你腿脚不好,不在村里休息,怎么还出来了?

村老一眼就看出来蔡大的小心思,他也不隐瞒,直接说:“我去给贵人送行。

蔡大看看村老儿子抱的纸钱,再看看远去的送葬队伍,忍不住撇了撇嘴:

“村老,我们这样的草芥,哪有资格祭那样的豪贵?去了,还没靠近就被赶出来了,简直是自取其辱,再说了,就这种只会欺压我们的衙强,死了才叫活该,祭奠他做甚?

“什么衙强,那是昌亭侯师父!

听蔡大这么说的村老气的拐杖砸地:“你能脱了奴籍,拿回家里的田产,从郡里借粮嚼用,都是靠昌亭侯杀了那些贪官污吏才做到的!

“啊?

蔡大呆了片刻,他想起来刚刚自己在心底骂的话,这才发觉自己竟然骂了自己恩人的师父,心中顿时懊悔不已,连忙道:

“看我这嘴!村老您别气,我这就跟您一起去送行!

比起来改变人生的大恩,那三碗粮食就有些微不足道了,蔡大收起贪心,跟着村老一同前去最后安葬的墓地。

送行的车辆远比他们这些小民走的快,走在路上的蔡大已经看不到人影,不过他们压根不用担心跟不上队伍,因为有无数和他们一样的人,或是空手,或带着祭拜的纸钱,又或者是拿些精心制作的纸扎六畜,共同往墓地走去。

葬坑已经挖好,乐师吹奏着哀曲,齐枢带人唱起了挽歌,过来交际的官吏豪族纷纷安静下来,悲伤中,周鱼悄悄靠近韩盈身边:

“昌侯,外面来了不少农人,也想要过来祭拜。

棺椁此刻已经放置在了坑内,来自宛安的兵卒正将土一锹锹的铺上去,看着棺椁逐渐被土覆盖,韩盈用沙哑的声音道:

“让他们在外等着,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再过来。

“是。

送葬结束,官吏豪族陆续离开,韩盈还需要留下来守孝,如今虽然讲究孝道,但还没有严格要求守孝三年,毕竟父母亲长死去的守孝加起来,怎么都能有个十年之久,对于普通农家来说,这么长时间不事生产,不进行婚丧嫁娶,那直接什么都完了,所以国家一直提倡短丧,文帝甚至发过短丧令,如此,韩盈以日代月,守孝一月即可。

接连的赶路对韩盈来说消耗极大,再继续劳心劳力,她很有可能病倒,如今能借此休息调整也是好事,提前做好调动,将这一月事务安排好的她在搭好的草棚中,边整理豪强送来的典籍,边看周围的点点火光陆陆续续的燃了数天方才逐渐消失。

各方晋升

韩盈暂时放下了外界的纷扰安心守孝,而被她安排的众人则面对起来大量的工作,首当其中的就是齐枢,在两位上司一个养病,一个守孝的情况下,只能先由他处理目前堆积如山事务,尤其是最重要的梳理民田,召民回返,以及发放赈济粮食。

由于韩盈和梁度两个人一前一后杀了不少官吏,郡府出现了不少空缺,这使得齐枢做这些事的时候,差点没被愁死。

没办法,有基本工作能力和有工作经验是两码事,后者不是教就能教会的,必须通过做事积累,后世人才储备充足,这也就是多提拔点下级的功夫,可如今就当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合适的人,看着韩盈在,齐枢一咬牙,直接将周鱼拉过来按了个户曹职位,而后又让她挑几个合适的乡女医过来做吏,好尽快将这些事能推行下去。

周鱼突然变了职位,一开始还有点懵,不过郡医院还是按照宛安县的那套制度发展,只不过她没有郡医曹的身份,而为了保证药材生产流转不至于出错,她也在医院自建立了户籍,就是有些简略,好在经验都是共通的,叫个老吏再说一说,直接就能上手了。

而有了女户曹,那再来个女医曹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这两位都有自己的手下,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都有自己的亲信,带过来任用一二也是人之常情,旁的时候郡府内的其他大吏或许还会反对,可如今嘛——

剁了郡丞的昌亭侯声势浩大的给师父举行完葬礼,天子派过来的近臣丝毫没有处置她的意思,郡守梁度更是一句反话都没说,不闭嘴,难道是想找死?

在暴力面前,男官吏们很没有骨气的接受了和女子同府为吏的现实,倒是有些迂腐之人看不过去,私底下与人一起叹息郡守病重,以至于阳衰阴盛,只希望郡守能早日好起来,拨乱反正,重复阴阳之序,还天下一个晴朗盛世。

被念叨的梁度猛的打了个喷嚏。

“夫君,你可还好?”

夏日炎热,在家中的梁度妻子向念已经换上了纱制的半臂,而身体虚弱的梁度却穿的完完整整,犹不觉着热,这样虚弱的姿态让向念极为忧虑,过往并不在意的喷嚏,如今听到了,简直要如临大敌:

“要不夫君你还是还是别看文书了?齐枢也真是的,明知道你在养病,怎么还将这些东西送来?他自己处理了不好么?”

“你一个妇……”

看着手上请任县令的文书,梁度刚想说妇道人家不懂话到了嘴边莫名停下,换了个说法继续道:

“你久居后宅,不懂这些,知道齐枢是敬重我,才将这几分文书送来就好了。”

向念是如今培养出来的标准妇人,以孝顺公婆、照顾丈夫,抚育儿女为己任,从不插手,也不主动了解丈夫的政务,自然看不懂这为何,听梁度这么说,便忍不住抱怨起来:

“让你劳心劳力的,有什么好的?”

稳定的情绪来源于稳定的环境,梁度端正自持,处事分明,多年下来知晓轻重的向念抱怨归抱怨,可该听的话还是要听的:

“算了算了,我说的你也不听,赶紧将它们看完,看完就休息吧。”

“哎。”

梁度也没有多说,应了声后,就在文书上写了允,又印上自己的印鉴,便将这二份请封县令的文书给放到了一边,而后躺下继续休息。

这样的举动,让妻子向念满意了不少,也就不再继续念叨,嘱咐过梁度好好休息之后,便转身出去看梁度的药熬好了没有。

梁度终于落得个清静,他看着外面微微晃动的绿叶,虽不继续看文书,可心中还是没有停止思量。

他精力不济,已经说好将事情都全权交由齐枢处理,不必再过来叨扰他,但齐枢还是会将一些重要的事情拿过来由他决断,这并不是这些事情齐枢做不了决定,而是齐枢在表明态度——他还是臣属,是听命于郡守梁度的主薄,不会在这长达半年之久的时间中做出僭越之举。

这很好的安抚到了梁度。

险之又险的度过这场死灾,他怎么可能如他面上对待妻子那样温和?清理的那些大吏豪族勉强能平息梁度的怒火,却不能消散他的恐惧,谁能保证,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这些时日而梁度反复思量,谁能够真正的忠心于他。

可惜细想过后,梁度发觉,官场之上,着实难有完全忠心的对象,更多的还是利益绑定,就像是齐枢,其实也藏了不少私心,可这次病重,他硬是在府中坚守到了最后,为他争来一线生机。

齐枢很好,可只有这一个人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由相同利益牵连,不会背叛他,在他遇到危险时能的属臣。

这样的属臣并不好找,十多年来,他也只有一个齐枢而已,不过如今有了新的机会,韩盈虽是女子,可她这样遇到风雨能够化龙的人物,不会忠于他但也不屑于留在此处,不必生惧,而她培养出来的那些女子,虽有能为,却只是中上水准,抗不过礼法,如今韩盈能将她们推为县令功曹,明日待他重掌权柄,也可将她们废职归为一寻常妇人。

想着外面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期盼着他如此做为,梁度眼中多了几分讥讽。

还真是要令他们失望了,依附他而存的属臣,最为忠诚,他怎会弃用?

方丘县。

看着新来的两份调令,方丘县长关式脸上也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犯愁。

若是五年前来这份调令,让他去郡城边的富县任职,那他能高兴的连夜收拾行囊,方丘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愿意呆谁是傻子。

可现在自水灾后,外界动乱不止,而方丘县因为位置优越,不仅没有受灾,这几年大力推广水车梯田,如今粮产正是翻倍的时候,以后日子绝对会越来越好,他就这么走了,着实有点不甘心啊!

只是方丘县再富裕,受限于地形,未来仍旧是有限,而郡边的钜县不仅有万户人口,还是一处要道,就算是水灾受损,人丁减少,可有韩盈在,恢复繁荣也就是两二年的事情。

到那时,他不仅不缺荣华富贵,子孙也可送痒序中上学,等待时机去郡中谋取职位……

衡量过利弊之后,关式心中的不悦也就没那么多了,他找过来常宜,将郡里来的令书给她看。

将所有内容看完的常宜脸上顿时多了不少喜色,不过,她没有关注自己,而是先对关县长说道:

“恭喜县令,您这可是高升了啊。”

常宜没有因为自己任命为县长而改变态度,这让关式的心情更好了些,他摆了摆手:

“哪里哪里,你才是高升,日后,我可要称你一句常县长了啊。”

方丘县消息不算灵通,但对于已经踏入官场这么多年的常宜来说,她很清楚,今日的晋升,绝不只是她的缘故,而是韩盈这位师长有一了机会,便立刻提拔于她,而关县长对她和蔼的态度,也是出自于此了。

‘上头有人’四个字说出来轻飘飘的,可有些时候落到实处,当真是能比得上旁人一生的努力。

“关县令说笑了,钜城县道四通八达,可是宛安通往郡城的必经之路,可比这出去容易进来难的方丘不知好多少呢。”

得了实际的好处,对别人多说句好话,态度放低点防止得罪人没什么坏处,而对旁人是说好话,对韩盈下来的政令,那就必须要慎重以待,尽全力完成,不然她凭什么一直这么提拔她呢?

恭维着关县令,看他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悦之色,常宜便笑着开口:

“如今外县动乱不安,驿道恐有不少流盗厚着,关县令何不按照郡中征调的五百兵卒时间,带着家眷同前去钜县?这样肯定更安全些,就是……时间就有些紧了。”

“这倒是,不过……”关县令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沉吟片刻:

“如今已是八月中旬,再过些日子豆麦就要收割,那据说能过冬的冬麦也要运来播种,这些事情拖延不得,还是听你的,早点去钜县吧。”

“那好,我这就派人去征兵卒!”

方丘的常宜立马操持起来调兵的事情,而在于县,收到正式任命的许敛将县印往安几上一扔,看着自己这些时日拉拢过来的人们,笑着道:

“诸位,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这是当然。”

做为许敛最鼎力支持者的桓贲,此刻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和县内那些有职位的可不一样,平民而已,若是许敛头上的昌亭侯保不住她,那他绝对会是第二个被清算的人,反而是那些本就有职位的功曹属吏,他们只需要撇清关系,还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当职。

实话说,桓贲并不后悔参与这样的事情,毕竟许敛一站住脚,便立刻给了他曲尉的职权,这是他父亲梦寐以求,他经营数年都摸不到的位置,就是这位置太好了,好到他想一直坐着,那在许敛所行之事没有盖棺定论,落地上岸之前,忧虑肯定少不了。

而现在定论,做为许敛铁杆支持者的桓贲简直是满脸的喜色,他笑着道:

“恭喜许医曹如今成了许县令,这可是大喜之事,可要饮酒庆祝才好!”

“最好再请县里的大户和二老一同前来。”在许敛杀了县令之后,麻溜倒戈的户曹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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