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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节(1 / 1)

这是眼界和身份位置不同导致的必然矛盾,尤其是韩盈她做的不只是简单的上级领导,事实上,她除了是中层管理,还兼职老板和推销,时不时还得客串研究员,就这么多混杂的事情,外人不在她的位置根本没办法理解,只会觉着她一天天的好像什么都没做,还在花天酒地。

毕竟,她就是没有上班打卡式的劳动产出,但她经常和别人聚餐,还大鱼大肉的。

这种误解目前还很微小,女医们对韩盈不忙医属,转去忙其它产业的情况还没有生出太大的不满,但让它持续扩大可不是什么好事,老板对公司不上心还能经营好嘛?她还那么折腾值钱的,指不定给自己腰包里捞了多少呢,那,自己这个打工人是不是可以……

已经能够准确把握人心微妙的韩盈,正好借此把话给说清了,她笑着道:

“之前我也没想着折腾瓷器,原本是想怎么往外卖药材,你们也会算账,药材种的多了,大家用不上,那只会越来越不值钱,可往外卖,就得想运费要多少钱,外面谁能买得起,这一算就发现卖不了多少钱,那没办法,换条路,药材不行,卖药呢?”

韩盈话说的轻松,可坐在这里的女医们听的就不轻松了,领导说的话会是废话吗?呃,别人会,韩盈不会啊,她说的可是自己做为医曹如何建设、驾驭女医体系的经验,想当医曹,现在不听,以后哭都没地方哭去!

正如韩盈说的那样,乡医们别的不说,账总是能算明白的,别说药材多伤农了,粮多也伤农,这点浅显的道理她们理解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了,只是若是再细想想,事情就有点骇人起来了,于秋突然咽了口唾沫,说道:

“这,医曹,您是去年卖的药,前年开始制的瓷,再往前推推,岂不是刚种药的时候就想着药材能赚多少,卖不出去了?!”

话音刚落,梁陌就猛的倒吸一口冷气。不只是她,其她女医都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不是面露惊愕,就是伸手捂嘴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一个人,从做一项事的时候,就已经看透了它能赚多少,紧接着提前两,不三年就预备好调整方向,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啊!

在场的女医,有一个算一个,心都彭彭跳的厉害,佩服中是无边的信任,能有这样领导带着,她们怎么可能走差!

楮其突然喃喃的问道:“可现在药材不是还赚着钱的吗?”

“药材这个和粮地以及商业发展有关,太复杂了,我以后再和你们说,总之,目前来说,一个乡最多也就是能种四五十万账面价值左右的药材,还得再等两三年才到顶峰。”

就着这个话题,韩盈继续说道:“但不管怎么说,宛安县女医连同农夫,以及病人,能创造的账面价值就这么多,现在一个乡平均下来也就二十五万上下,扣除村内自留、送到郡里的、给亭和其它部门的打点,路上的损耗,以及你们的分成,真正年末能医属留到手储备的,也就一两万而已。”

都是账面上的数据,亲手经过的乡医们边跟着算边点头,看她们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韩盈又道:

“不过,虽然看着未来总量还能增加,可实际上能收上来的钱和分到手的也就那些,翻倍是别想了,最多也就是在多个两层而已。”

这话就有些难理解了,赚的多了,分的不应该更多吗?楮其立刻皱起来一张脸,倒是于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道:

“城里人少,实际上没那么缺药,反倒是乡里人头疼脑热的多,他们以物换物的,看着账面有钱,实际上都被他们倒换走了,不计入分成,大家拿基本工资和分成剩余的分红,基本工资不变,分红也增加不了多少,自然多不了。”

有人提点,其她女医也就转过弯来:

“对,还有药多了不值钱呢。”

“这看起来一年到头最多也就能落个两万多钱啊,想多赚点的话……只有多种药了。”

增量不可持续,存量游戏即将开始,女医们敏锐的发现资源变得紧张起来,要么维持不变,要么就是争夺农人口中的份额,可这个想法刚一冒出,知晓厉害的于秋顿时头冒冷汗,骂道:“何齐你脑子清楚点,别动手,抢农人的份额,是挖咱们所有人的根!”

何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会引来这么大的呵斥,她有些不服气,回呛道:

“大家都种着药田呢,怎么就我挖大家的根了!”

这话简直要把于秋给气笑了,她怎么没看出来何其这么蠢的呢?她可和自己同年做的女吏!

没想自己是跟着韩盈蹭课,这几l个月才明白过来的于秋脸色一沉,呵斥道:

“笑话,这药田女医能种,别的大吏怎么不能种?是,开头不跟咱们抢份额,只跟农人抢,可农人一年到头才能种多少?他们那点钱够买个狗屁的药,不能拿来换,那就只能往县里卖,到时候药材多了不值钱,少了才能拿钱,他们还能让你继续种?!”

“我——”

何齐刚想开口反驳,可看着屋里不到十个人的样子,再回想起自己在乡间看到的那么多官吏,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身份高,又有那么多人,怎么抢不走农人的药田?到时候,农人种不了药,那她这个统筹安排药材运转的女吏,又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没想到多种一点药田能把自己饭碗砸了的何齐,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韩盈,可对方眼神和于秋一样,都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让何齐的心直接跌入了谷底。

看着何齐,韩盈微微叹气,声音中也多了几l分无奈:

“咱们这个医属,包括你我在内的女吏,是个新兴没几l年的东西,能被大家承认,一是靠治病救人,二就是药材谋的利够大,不仅能让农人过得好,还能养活你们,顺带再给旁人喝点肉汤,可要是没这个利,那还要你们作甚?宛安县还有像女医这么多的匠人吗?”

韩盈已经很少以匠人自称,而是称呼自己医者,这种区分算是为自己抬身价,女医们也在有样学样,也是这样自称,但这才两三年而已,还没有让她们真正的把自己和匠人分开,韩盈这样说,女医们也能感受到自己随时跌落的风险,竟齐齐打了个寒颤。

看气氛僵硬,郑茂赶紧出声宽慰道:“其实现在一年到头能落下两万钱已经不错的啦,亭长都没有咱们高,咱们以前土里刨食,全家人一年都落不了这些呢。”

日子还是要有对比的,比起来以前活不下去情况,现在的已经像是在做梦了,还是钱来的太快,人着实有些飘了啊。

不少女医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点,可楮其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那,我们日后真就拿不到更多钱了?”

“乡医是不行了,要是遇上灾年,你们也得跟着受苦,所以家里的田还是得种粮,药又不能当饭吃,而县里呢,医属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们占着,你们也升不上来,只能老老实实的呆着,熬资历。”

其实,这才是一个政体正常该有的情况,哪有三四年就来个从学徒到女医再到乡医甚至县医、外界医曹五级跳的?但谁让这是个新兴的组织呢?起步阶段到处都有机会,大家见识也还有,也能理解韩盈的说法。

而说道这里,之前问出那个‘愚蠢’问题的梁陌更加急迫的问道:“那,瓷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就得从药来说了。”韩盈将问题转抛给了她,问道:

“你觉着药能卖出去吗?”

梁陌皱起来了脸,犹犹豫豫的说道:“既然医曹你都行了,那就是能吧?”

“嘿。”郑茂有些乐了:“能吃死人的药你敢说能?”

“病人那里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给的药谁知道对不对症?”

“就是,我给人看诊的时候,都得盯着他们把药喝完才敢放人走呢!”

“药卖的多吗?商人会不会像之前药材似的往高里卖骗人?”

“还有夸张药效……”

随着女医们以自己的经验数出无数问题,卖药赚钱的大门也开始逐渐关上,这下,梁陌彻底的懵了。

“药不能卖,那卖什么啊?”

话说到这儿,再联系之前的事情,于秋要是还想不明白就是傻了,她心中生出无数对韩盈深谋远虑的敬佩,刚要开口,就听到郑茂和周鱼一起道:

“卖名声呗。”

可算说话能有捧哏的了!

听到这话的韩盈总算是舒心了不少,她点头示意这两人继续说,迟一年入场,又比郑茂小的周鱼没有开口,而郑茂停了两秒后,这才说道:

“我猜,正是药卖出去了,外面才知道咱们宛安县有女神医,冬天才能来那些过来求医的人,再往后说,今年去方丘县林邑过来聘任女医当医曹,也和这波人回去有关系吧?”

郑茂说完,剩下的还不明白的人就恍然大悟起来,周鱼紧接着就夸道:

“医曹您是真厉害,早我们三年就看到我们上不去,提前给我们找新赚钱的路子呢!”

是啊,医曹光明面上俸禄就有三百石呢!

女医们的眼神瞬间闪亮了起来,韩盈没有等她们拍马屁,边压手制止边开口道:

“所以我折腾瓷器,就是为了能把药卖出去,卖简单、吃不死人、能治病又有效的药,价不能太低,太低行商不愿意带着,而价高了,行商又肯定想造假药,那只会坏了名声,瓷器这个包装瓶就是这么折腾出来的,它稀有、好看,别的地方没有,药能造假仿制,瓶不行,可……不能仿制的瓷器,本身就是价值连城的啊。”

买椟还珠的故事虽然早,但女医们是没有听过的,可某项附加产品突然比产品本身还要贵的,生活中也不是没有见过,梁陌脑海中想到了农收时节身价倍增的篮筐和布袋,勉强理解了区别:

“原来是这么回事,没想到要是没有瓷,那就没有女医去外面当医曹,我也就升不上来了啊。”

这下,梁陌终于对瓷器有了极大的好感,再想想瓷器的价格,心里就痛的滴血,医曹这么多钱给出去,才给她们换回来这点职位!

茶室中突然变得很静,良久,不知道谁开口说了一句“我怎么觉着这么亏呢。”紧跟着,有人就开始说道:

“我也是觉着有点亏,一件就十万钱呢,这得撒出去多少瓷器啊,一百件?”

吸冷气的声音又出现了,还有吞唾沫的声音,大家大气也不敢喘,好一会儿,才有人喃喃说道:

“这就是一千万钱?”

“医曹好像是在我们乡盖的瓷窑?我记得盖这个可费钱了,搭工搭料的还得试做,咱们回本了没?”

“要是没回本——”

“这也太亏了!”

当瓷器不再作为韩盈的私产,而是女医们前进的代价,甚至在这场交易中完全是倒贴钱的情况下,女医们利索的和韩盈站到了统一战线。

在这个时代,人就是有价的,甚至人还会主动把自己物化,从未接受过这么大投资的女医们,面对韩盈这么支出,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亏’的感觉。

“把我们卖了都不值这个价啊!”

听着郑茂的感慨,韩盈笑着开口:“别想了,瓷卖这个价格只有无数个大商人一起哄抬才能有这个价,我自己敢卖这么高那就是找死,不过嘛——”

韩盈顿了顿,吊起来大家的胃口,继续说道:

“一件五六千,一年百十件的往外卖,打点好上下,让行商口风紧点,卖个两三年,说不定也能落得个千万多钱的家资,这么一来,后半辈子也就吃喝不愁啦。”

大家被这个数字唬的头晕眼花,她们一年,一个乡才二十五万钱,六个加一起不过一百五十万,两年加起来,还不到对方三层!

这么大的利——!

楮其直勾勾的盯着韩盈,她感觉自己喉咙里都要呕出血来,她想拽着韩盈的脖子,掐着她,使劲儿问,你怎么能舍得!!

威胁与成长

是啊,我怎么能舍得呢?

从对方眼中看出这点的韩盈眼中多了一丝嘲讽。

身为穿越者,她并不会随意贬低土著,因为此时人们真过的很惨,所以很多事情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行。

就比如,她从没有多查药材‘运输损耗’有多少猫腻,只是用女村医分成从村集体药材中发来维持相对平衡就行,不然,就一百石的基本工资上加上三十石到五十石不等的分成、十石二十石左右的药材,剩下的大概二十石钱到底哪里来的?怎么一年能落得个二万多钱的!

当然,她屁股底下的屎也没擦干净,毕竟按照大汉律法,吏目就不允许经商,按理说超过六百六十钱她就得黥面去当城门脚下当苦力,但这世道就这样,她拿钱生钱,做的势大,各方面都给喂饱了,所以没人管她。

实话说,自己不干净,还去管底下,她的确没这个底气,可再怎说,也得有个底线吧?

真要论欲望,穷人乍富有怎么比得上阶层跌落更加恐怖?

汉代的衣、食、住、行、精神享受和娱乐哪一样能比得上现代,妈的,穿越至今五年了才做一身质地还行的丝绸衣裳,她要真贪图物欲,早八百年就去给汉武帝当神迹宠物了!

不知道为什么。女医们突然觉着原本还算可以的气氛变得极为紧张了起来,心口更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人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于秋忍不住试探性的问道:“医曹?”

“当然。”韩盈的语调还是那么不急不缓,她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放弃了多么大的利益那样,继续数着她的‘光明未来’:

“千万大利的瓷器送到朝里,嘉奖肯定少不了,要是觉着瓷器我不拿不住,那受个大大的封赏去长安就好,反正像我这种热衷奉献的豪商可不多,人家肯定会优待,要是想继续经营呢,那就得麻烦点,不上送,拉拢兄弟族人占着这瓷坊,凭借我的能力,日子也会比当医曹好个百八十倍。”

闻言,郑茂握紧了双拳,于秋眼皮猛的跳了一下,梁陌只觉着喉咙干的厉害,在座的女医一点都不会怀疑韩盈的能力,她做的到,她完全做得到这些!

那,代价呢?

有了瓷器巨利的医曹,还会在意她们一年只能带来一百五十万账面收益,实际上不过四百石的年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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