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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1 / 1)

“你不懂,商人都是见利亡义之人,我才不追随他们呢。”

又是这句话。

韩羽有些搞不懂楮五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脸上带着几分困惑:

“仁义怎么会是我们这些黔首讲的东西?这太不切实际了,还不如回家做点正事。”

这样的质疑楮五已经听到很多次了,他没有生气,而是再次向解释韩羽道:

“做个义士和追随仁义之士是我的志向,先贤有云,羞恶之心,为义之端也,我最不喜欢趁着大家缺钱的时候敛取不义之财的商人,怎么去给他们做护卫!”

更荒唐了。

韩羽显然有些无法立刻接受对方的价值观,商人很可恨,但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习惯到麻木,每年都会恨,却每年还要去抱布和丝到他那里贩卖,因为大家要活着,要交税,还得买盐,买农具和锅碗瓢盆,生存是如今大部分人的第一要务。所以楮五为了所谓的义与生存背道而驰的行为,简直是有病。

但,师长也做了很多曾经在外人看来很愚蠢‘义’事。

韩羽下意识将两人对比在一起,紧接着,她发现自己心里对师长全是尊敬,对楮五,就觉着他像个笑话。

是因为本事和能力。

想清楚的韩羽勉紧了唇,她看着面前的楮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没有魏裳聪明,只会干活,但医院是个很锻炼人的地方,这里不仅需要和大量的人打交道,还能看到太多的人情冷暖,甚至是生死存亡前的利益选择,在医院久了,韩羽僵化的大脑也开始了思考,甚至隐隐约约的看出来师长做的那些事情。

比如,她一个村里只要两个女医。

一个村里养活不了太多的医生,她多教导一个,自己就要多一个竞争者,那么多女医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建议不需要生育孩子的男人过来学医,她要怎么守住自己的如今的一切?

尤其是师长义诊回来后没多久,过来求医的人就大幅度减少,竞争的压力让人变得警惕,当韩羽看着自己能得到的粮食在每天减少,直至稳定在很低的水平后,她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不能给竞争者挤掉自己的机会!

韩羽想了想,说道:

“你可以去县城,或者是更远的地方打听一下,或许会有你想要的仁义之士可以追随。”

楮五还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这孩子傻了’‘是不是犯病了?’‘被什么邪鬼附体’的回答,没想到韩羽居然是给他提建议,这让楮五脸上多了几分高兴:

“父母养育我的恩情我还没有还完呢,怎么可以背井离乡?我打算奉养父母终年后再走。”

韩羽看着他和同龄人晒的相同的上半身,以及肩膀上清晰可见的印痕,心里觉着他这句话应该算不上假话。

那些从小没有父母兄长管教,混迹在乡间偷鸡摸狗的人,可不会下地晒出这样的皮肤,更无法在肩膀上留下常年担水的印痕。

也是有意思,楮五也不是没干活,可就是在众人眼中成了一个不事生产偷鸡摸狗的游侠儿。

韩羽有些好奇:“这样说,你父母不打你?也不觉得别人看你很奇怪?”

“当然打过,不过我跑得快。”

楮五做了个鬼脸,以前可没人和他这样说话,甚至村里好多人都在嘲笑他,连父母教训小孩,都嚷嚷着敢学楮五就直接打死,孤独久了的楮五也很想和别人正常的交流,他道:“我小时候一起爬树下河的伙伴有四五个,结果到现在,就我一个还在,村子里也是好多人说走就走了,人命就像草一样卑贱、短暂,春生秋死,就这么点时光,我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至于别人觉得奇怪,那就随他们去吧。”

韩羽沉默良久。

她隐隐约约的明白楮五的父母为什么会如此纵容他了。

“你的身体不够强壮,也没有什么武力,就算是想找仁义之士投靠,对方也不会收你。”

这点,是韩羽通过师长意识到的,就算是不用管饭又怎样?师长都不会要他,更不要说外面的那些大人物,想要别人收留,至少要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本事,最差,也得有一副好身体。

韩羽不会给对方抢占自己地位的机会,但她不介意在其它方面行个方便,给对方些许指点:

“韩粟在养蚯蚓,这是用来喂鸡的好物,你若是能吃得了苦,可以去他那里找点活干,他会管饭,还会给你粮食,你现在是最后的机会,放开肚皮多吃两三年,才能长得足够高壮,而且——”

“韩粟很会打架,你可以向他请教。”

楮五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这可太谢谢你啦!”

收了一个长期劳动力的韩粟更开心了。

结婚还真不只是喜事,陶鹊在娘家受到的教育就是做好后勤,各方面照顾好家里的男人。而之前,家里的所有人都有外面的活干,这导致家里的活计干的就很散漫,比如衣服洗的不勤、有些地方破洞了也来不及补,睡觉垫的稻草来不及更换……零零碎碎的小事情,如今都被陶鹊收拾的好好的。

这不仅是韩粟,是全家都被她整理了一遍,就连原先还对陶鹊心里有那么点别扭的郑桑也得说儿媳娶的不错,还专门给她煮了鸡蛋补身体。

至于嫁进来的陶鹊,则有些受宠若惊,她这些天干的活还不足娘家的一半呢,毕竟她父亲是乡佐,常年不在家,很多男人干的活计也需要她们娘俩完成,顶多是不用下田而已,就干这么一点活计,结果每天饭都得吃到撑不说,还能天天见到荤腥,日子好的简直像在做梦,就是——

如果没被韩粟带着看蚯蚓的话。

陶鹊明明也是养蚕的好手,同属于虫子的一种,她看蚕没事,看到那么多蚯蚓挤在一起就蒙了,当时她直接僵在了原地,紧接着就是尖叫,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更糟心的是韩粟还在家里拿这件事情取笑她,气的陶鹊私底下在韩粟腰上扭了好几下。等陶鹊知道蚯蚓能够拿来喂鸡,而养蚯蚓只需要用枯枝烂叶和残杂就能养活后,她也就没了恐惧的心思,极为努力的去适应怎么养蚯蚓,顺便跟着韩粟学数学。

说起来这个,陶鹊才发觉自己见识短浅,来之前,她还没把韩盈说的那句,自己也要学习放在心里,只认为这是一句客套话,结果来了之后傻了眼,韩家怎么这么多要动脑子算的事情,尤其是丈夫,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就晕,丈夫居然还能算明白?

看着妻子的星星眼,韩粟也只能含泪咽下心底的苦楚,他也不想这么算啊,可谁让他身边人手不够呢?之前韩粟还不懂师长为啥老说没人用,他现在可算是懂了!

就是他一点儿也不想懂。

好在,现在有了楮五,韩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的把他拉到了地里开荒,要工钱没有,饭是绝对可以吃得饱,闲下来后,还可以带着他一块儿打打鸟,混点油水骗骗肚子,顺手教他两招也不是不行。

时间有时走得很慢,有时又突然走得很快,韩粟拉着老婆和楮五专注于养蚯蚓,魏裳和韩硕死磕养鸡,韩羽在医院拼尽全力学习,又努力精进厨艺,一等韩盈回来就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生怕自己被其他竞争者超过。

而韩盈往返于县城和家里,专注于学习和整理医案,和偶尔过来的郑茂说说草药种植的如何,再和徐田曹轮换着将施肥的数据记录下来,夏转冬,第二年春,有了前年的经验,河东村全都开始给作物施肥,因为豆腐坊每天都有其它村来的缘故,消息很快传播了出去。

于是,亭内的村长村老和一些擅长种庄稼的好手全部涌了过来,在学习施肥的过程中,也将自己的经验讲了出来,为了将这些技术记载下来,韩盈写了三十多卷竹简,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一怒之下,直接开始造纸。

悲伤的是,这次她没成功,只造出来清明祭祖用的草纸,上面的植物残渣非常明显,笔站上墨写字儿更是直接散开,没办法,最后只能拿来当卫生纸和包药工具使用。

随着时间积累,足够充足的蚯蚓让养鸡数量终于可以大幅度增加,反而是鸡的数量,因为母鸡抱窝需要时间且耽误产蛋,而无法快速扩大,面对这样的问题,韩盈拿出了大杀器——

土炕孵蛋。

田奴田佣

将二十五个鸡蛋一一翻过,通过手在腋下和炕上的温度反复对比,韩盈开口说道:

“行了,维持住这个轻微高于腋下的温度,坚持完这两天,小鸡就差不多孵出来了,你们两个轮流来,累的话喊我,千万别再像上次那样,火太大全给热死了。”

“好嘞!”

灶台口劈柴的魏裳抬起来头,应道:

“师长,你就放心吧,这都第四遍了,我们肯定能控制好火候。”

“也是。”韩盈心里也很放松,她笑着说道:

“这么多次下来,再不成,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现在说的轻松,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韩盈心里别说没底了,完全是硬着头皮试。

因为土炕孵蛋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左右的技术,为了解决乡村大规模养鸡没有煤炭孵蛋机推广的。好消息是,爷爷留下的那本手册里各项技术写得非常详实,唯一的缺点,就是韩盈很多工具都没有。

嗯,尤其是没有手电筒和温度计。

前者可以用来确定鸡蛋是否已经受精,后者是孵蛋温度掌握的关键,这两项关键的神器不能拿出来用,那可真是要了韩盈老命。

为了确定孵化的鸡蛋已经受精,第一次孵化的鸡蛋,全都是魏裳韩硕跟在鸡屁股后面确认的,太过于浪费时间不说,还因为火候太大,都没来得及变成毛鸡蛋就阵亡了。

好在,韩盈之前在翻找参考时,看到了《齐民要术》的作豉法,是以腋下温度来发酵豆子,而人体的温度和鸡蛋孵化的温度只差了两度左右,有了这点作为支撑,大家才能继续尝试孵化。

而韩盈也偷偷在空间里用手电筒照鸡蛋,确定需要多大的光亮才能看清楚鸡蛋的内部,反复实验多次之后,她让韩粟做了个封闭的木盒,两端掏孔,正午时至于太阳光下,用夏日最耀眼的阳光来分辨鸡蛋是否受精,同时,夜晚还可以用烛火甄别,只是效果太差,比不过白天。

那一段时间,韩盈每天都要在中午顶着烈日的暴晒看鸡蛋。

她辛苦,徒弟们也不算多轻松。

即便是有了腋下测温的办法,怎么长久的保持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正常气温下,都是白天温度过高,晚上又开始降温,昼夜温差能达到十度以上。

这就很要命了,白天的火候和晚上的火候不是一回事不说,每月的气温还在不断升高呢!

所以为了控制住孵化鸡蛋的温度,魏裳和韩硕也是不断的来回尝试,有着控制变量思维的魏裳,连烧柴的种类、大小,全部给固定死了,尽量减少火候不受控制的情况。

努力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第二次就已经有鸡蛋开始孵化,可惜因为了场雨,他们的火候没跟上,剧烈的气温变化直接让鸡蛋停止孵化,直到臭了才被大家发现,二十个鸡蛋全被埋进了土里,两个孩子心疼的哭了好几天。

第三次也是运气不好,那几天气温太热,手感温度失灵,一不小心,温度过高,鸡蛋又全阵亡了。

好在,吸取第二次的失败经验,第三次孵化鸡蛋的过程中,每隔2~3天就要拿一个打开看看,用来确定剩余鸡蛋的发育程度,所以这次没浪费,二十多个毛鸡蛋,全进了大家肚子里。

这一次嘛——

跟在韩盈身后的韩粟,默默的将烤熟的毛鸡蛋吃下,嗯,不是错觉,自己在这儿的作用,就是用来防止浪费的。

“我说。”

终于把什么味儿都没有的毛鸡蛋咽下去的韩粟开口说道:

“下次给我放点盐吧?实在不行,剁碎了放锅里煮也不是不行,干吃我是真吃不下。”

昨天熬了个通宵的韩硕打着哈欠回道:

“就那么一口的东西,上哪儿给你放盐?将就着吃算了,你要是不想吃,下次我和魏裳自己吃了,不叫你。”

韩粟连忙拒绝:“别呀,我还是挺喜欢吃毛鸡蛋的。”

听闻这话,韩硕毫不犹豫的揭了他的老底:“你哪里是喜欢吃毛鸡蛋,分明没鸡蛋可吃,只能过来蹭毛鸡蛋吧?”

“额,这不是你大嫂刚怀上孩子嘛。”家里人,那有什么事情瞒得住,被揭穿的韩粟直接不装了,他道:

“我现在手上又没钱,又打不了猎,除了从嘴里面省点给她,还能咋办?”

“没办法,谁让现在撞上收粮了?”说着,韩硕摊了摊手。

他们这边养殖迟迟无法扩大,家里不仅吃不上鸡,就连鸡蛋也只能两三天吃一次,更麻烦的是,因为目前正值小麦收获,到处都在缺人,鸡蛋要作为购买蚯蚓的货款抵给韩粟,韩粟再用它来招募田农,照顾那庞大的蚯蚓地,这样,才能保证鸡饲料不会断绝。

韩粟和韩硕两个人互相对视,一同说道:

“要是能买几个田仆过来就好了,只需要给口饭吃就行,现在这人来人走的,太麻烦了。”

话音刚落,魏裳也亮了亮眼睛,看向了韩盈。

两人的话显然是说给韩盈听的,明白这点的她挑了挑眉,也不意外韩粟和韩硕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今奴仆实在是太过于广泛,广泛到乡下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就有可能拥有田奴,由于这是普遍现象,人们对做奴隶和购买奴隶的态度也很平常,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是看自己有没有能力购买而已。

而韩粟,包括韩硕,现在都有着极为迫切的需求。

他们一直是招人,这使得三个人手中都没有固定的工人,随时有人来,也随时有人走,于是造成了高昂的管理成本,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韩粟被拴死在了蚯蚓地里,他都要每天去蚯蚓地进行工作安排,再带着新人干活,就像他抱怨的一样,连抽空打猎的时间都没有了。

在迫切需求和社会环境下,韩粟和韩硕肯定会因为奴隶的便捷而产生想法,别说他们了,看看魏裳发亮的眼神,就知道她也有同样的心思。

不过,韩盈不太想使用奴隶,她没有一口回绝,而是一条条的指出了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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