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扯着嗓子对着那小姑娘说教,面上的隐忍带着几分焦灼,死死维持的君子之道在那刻竟成了最后的束缚,锢得他好歹勉力扯住了最后一抹理智。
“不知羞!哥哥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两个男孩儿怎么可以在一起!”那女童也是个不服软的性子,看起来就像个小辣椒,她脸上涨得通红,似是也死命出了气力。“我才是要嫁给哥哥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你——!”男童似是再也忍耐不住,终忍不住挣出一只手来指向女孩,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干瞪着眼。那女孩也是个气傲的,憋着嘴哼了一声,随后颇为无礼的冲他做了个鬼脸,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凭什么男孩儿不可以在一起!只要互相喜欢!怎么就不可以在一起!”那男孩眼前一亮,似是寻到了什么救星一般,转眼便紧紧攒住了眼前这个带着他们走过黄泉路的白无常。他一手拖着那清俊的男子几步上前,话语里平白添了几抹底气:“我分明看到这两位哥哥亲嘴的!他们也是个男孩儿,怎的就不能在一起。”
楚青竹生前便是个淡雅温润之人,为人正派,你做错了事也不恼,只拿着那双眼笑望过去,只把人看得无地自容。他也曾是扬州赫赫有名的南城书院院长,由着年纪的缘故,少不得要被孩童们尊尊敬敬的称上一句“老夫子”,孩子们见了他,总是乖巧安分,从不见得有什么越矩的举动。而这样的一个人,在情路上却甚是波折,此番好不容易以心上人的九转命数换得无常一职,只盼得能永久一世,却不料徒生了这样的变数。
原先楚青竹开设南城书院时已是不惑之年,那副捋着胡子的模样在孩童间最是具有威慑力,于是自诩还镇得住场的“老夫子”一直以为自己如此,接的勾魂之任也往往是早夭的孩子。却不想他在狱界恢复了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化作了青年的楚青竹少了几分威慑,多了几分亲切,便如此般,以前一个眼神便能解决的事情,现在竟是分外的纠缠不清。
冷傲天看着自家心上人望将过来的眸子,那其中难得的闪动着几抹恳求,他心下一动,虽是冷面冷心,使得本是俊朗的一张脸也无缘生生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意,但这番倒也能莫名唬得住这些牙牙学语的孩子。于是他几步上前带过楚青竹,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好好将人牵过来,小心的将他揽入怀中,安分好后,还冷冷的瞟过来一眼。
那男童看了黑无常这副脸色也忍不住怕,只得一溜烟的躲到狱帝后头,小姑娘原本还撅着嘴,看到这幅光景,心里没来由的也是一阵后怕,当即也忘了什么争执不甘,急忙随着男孩儿藏到狱帝身后。他们小手紧紧的攒住狱帝衣裳,半探出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这两位黑白无常的举动。狱帝见了他们俩的举动也不恼,只得无奈摇头,丝毫不介意自家华贵的衣裳被攒皱的下场。
“爹亲,你莫不是又在吓唬小孩儿了?”
远处忽的传来一道温润语声,其声便如环佩轻响于空寂,竟是分外悦耳。狱帝看着麾下黑白无常笑望过去的神态,不知怎地,难得的好奇尽数被此人勾起,他略略侧身让两个小孩躲在他身后,随即微微侧头,去寻那道声源的主人。
一位穿着淡水青衫的书生缓缓从奈何桥走来,容貌清秀,品质淡雅,让人瞧上一眼,便忍不住心安静气,竟是在那瞬放松了心情。
狱帝望着那人,明明知其不过是一介凡魂,却莫名生了几许亲近之意。风云流走,他忽然想起了正在历劫的好友,当年朝阳为了一介凡人乱了规矩毁了仙体的事,直到现在还被三界警戒。九转经年,他已忘却不少,却始终记得当年朝阳携着他坐于彼岸花海,手里擎着一壶忘川酒的笑谈模样。那时他还不知朝阳心有所属,只知他有意无意总提起一位凡人,说他带笑的眸子,说他安然的气质,说他那份分外安静的淡然里,总带着一许不可罢休的执着。当时他还笑朝阳说得空泛,却只得那人一句带着几许认真的醉语。
朝阳道:“我非自夸,倘若你若见了他,只消一眼便可认出。”
白驹过隙,这句笑言狱帝从未深刻记住,却在今日此时,猛然窜出脑海,硬生生将那久远的记忆一道道的说降出来。
原来世上真有人,当可一眼分辨于万千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