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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失落的神庙(losttemple)ch1.搬家(2 / 2)

断开休眠舱与货车的电力连接,漪确认状态面板上没显示什么异常后,透过透明舱门,凝望向休眠仓内部。

这是一名白发白裙的少女,她浸没在通透的溶液当中,正沉沉入睡着。雪白的裙裳随暗流拂动,衣袂飘飘。她的容貌与漪一模一样,可胸部显然没那么丰盈,身形也略显纤盈些,尤其腰间轻轻束敛着那一抹明蓝色的缎带,着重强调着这位窈窕少女柳腰的盈盈一握。与漪最大的差异在于,她那及臀的长发是有光泽的,浸着点淡淡天蓝的白色,若雪色羽翼,随波纷扬。

这名少女,是漪的双生妹妹,这姑且算漪单方面认为的,因为霖从来不认账,反倒还向家里声称自己才应该是姐姐。至于父母那边,早就弄混了,不清楚到底是谁先出生的,所以也裁判不个所以然来。本来漪从小就比跳脱的妹妹冷静聪颖,觉得妹妹闹这一出实在是幼稚,不屑于与她争辩。然而彼时霖把她的忍让当成了软弱,竟然反过来单方面叫了她两年妹妹,后面甚至连父母都被她带偏了。漪终于忍无可忍,这才发了一次脾气凶了妹妹一次,却没想到妹妹其实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性情,当时立即就眼泪汪汪地害怕得缩到墙角去了,生怕自己还要打她,漪本来也不想争这个注定会吃力不讨好的姐姐头衔,只是不想一天天地被妹妹以妹妹称呼。如此,最终在父母仲裁下,两人各退一步,不再叫对方妹妹,互称霖与漪,此时便得以和平解决。漪又回忆起彼时与还活泼跳脱的妹妹之间拌嘴(一般是她反击妹妹的挑衅),争抢玩具(一般是妹妹抢她的玩具,然后她抢回来),觉得有些幼稚的同时,又有些有趣和怀念,不禁莞尔一笑。

可随即,她这一抹明丽的笑颜又冰消雪释了。又是何时起,那个外表粉雕玉琢般可爱,但内在一点都不可爱,老是喜欢与自己作对的霖消失了呢?那大概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吧——当时霖突然得了一种怪病,睡觉时间越来越长,初时父母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妹妹懒散,后面发觉不对时情形已经比较严重了,妹妹有时一睡就是2-3天,醒来几小时后就又得赶紧吃饭洗澡,因为随时可能再睡过去。后面病情继续进展,睡觉的时间再度延长,就不得不给妹妹打点滴补充营养了,不仅如此,妹妹睡去时身上还会时不时泛起红色的疹,还出现过呼吸急促的情况,几次送急诊。直到这时,才确诊为一种严重的罕见病——合并偶发性免疫异常的睡美人综合症。

漪记得从这时候开始,自己和霖平行的命运轨迹便渐渐分开了。很多时候自己上学回家时,妹妹是睡着的,而妹妹醒来时,自己又在梦中,即使偶尔能见上一面,妹妹在她面前,也不复从前的活泼开朗与针锋相对,反是娴静听话了许多。此外,妹妹的身体也日渐清瘦下去,墨色的发色也渐渐变浅,逐渐变成天蓝色,然后变成雪色。彼时年纪尚浅,但漪已经懵懵懂懂地感觉到,自己随时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转折点在于一年后,一家公司推出了APFC休眠治疗舱产品。家里卖掉房子,这才堪堪凑够了钱。APFC抑制妹妹病情进展的原理不太清楚,但确实有效。APFC运行需要大量的消耗电力,每周都要向治疗舱中加入联合抑制剂和营养剂,每月还要重新配置并更换APFC溶液,还有治疗舱的维护检修费,这都是一笔笔大额的支出,后面的投资失败更是使得家里的资金链捉襟见肘,而现在……

漪现下暂时不想这些,她的目光快速打量了下沉睡着的妹妹那恬静的神情,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妹妹的樱唇粉嫩,一望便知其娇柔温软,说明她的血液循环情况应该也还好,漪确认情况后,目光又在妹妹的唇上多停留了两秒。这才把治疗舱叉上叉车,推入神殿当中。

神庙大门是父母修葺神庙时临时安装的铝合金大门,看起来不太坚固,目前也只能将就着用。正门一进去就是长方形的正殿,大概有50多米的长度,正殿铺着白色的大理石地砖,两侧是支撑的立柱,并没有通常教堂设置给信徒聆听祷告用的石椅之类的。视线再往前,是一个用坚固平滑的石砖砌成的圆台,直径约20米,这个圆台上还残存着一些粉色的颜料。圆台正中央,有一个祭祀石台,再往前,就是雕刻在山壁上的无名女神浮雕了,浮雕周围嵌着许多彩色的琉璃片,许多已经掉落和破损了。漪抬起头,看见有阳光从神庙顶部的两处采光井中散射下来,一束洒到女神浮雕左近,在彩色琉璃上映射出七彩的夺目光华;另一束则照射在神殿中心的圆台上,更添了几分高洁与肃穆。

漪对宗教和神学不感兴趣,看个新奇也就作罢,她推着叉车转着圈,终于在圆台右侧,也就是斜对女神浮雕的区域找到了父母施工时建的简易居所。那里靠墙并排放着两个侧面拆开的大集装箱,其中一个集装箱里设置着双人床,桌椅和沙发,另一个集装箱里安装有淋浴器和盥洗器具。经检查,漪发现水,电都幸运的可用,并且在放着床的那个集装箱里,还专门留了一个带集排水槽托盘和防水插座的空位,漪能察觉到,父母因为经济压力大,即便不出意外,也早就打算退租把妹妹也接到这边了。她把休眠舱安装在集排水槽托盘内,通上电,将电动叉车还给无人货车,关好神庙大门,便正式开始搬家后的拆箱整理工作,事情之繁杂纷复,不一而足,此处略去不提。

总之,直到太阳几近落山,夕阳的暮色余辉透过采光井,将女神浮雕染上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的金色时,漪才把最紧急的家务做完,有时间稍稍休息一下。将沙发和长方桌挪到休眠舱前。漪取下手套,坐在沙发上,上身则俯在桌子上,一手托腮,凝望着对面仍在沉睡的妹妹,这便是她惯常的休息方式了。

漪幼时听母亲说过,每次入睡,都不清楚妹妹究竟何时能醒来,或者是半天,或者是两周,也可能……永远都不再醒来。所以每次妹妹清醒的时候,都是与亲人相聚的珍贵时光。漪也是这样想的,妹妹一直睡着,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每次醒来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果醒来后第一时间看不到亲人,她一定会很害怕的吧——害怕不知道过了多久,害怕期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害怕被遗忘,害怕被遗弃……

漪知道妹妹从小胆子就小,加上妹妹自从得病后不再蹦蹦跳跳的和她作对,变得安安静静的,这个本就粉雕玉琢的人儿就不知不觉地挑起了她心底的一丝爱怜,虽然彼时年幼,她无法表述这种感觉,但她知道自己比起从前,更加期待见到妹妹的笑容。因为沉重的经济负担,父母总是很忙,于是,她自告奋勇地将书桌与沙发搬到妹妹休眠舱面前,做作业,娱乐,休憩的时候,一般都待在那,期待能守候到苏醒的妹妹,让她不那么害怕。漪犹记得当时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在这样做叁个月后,她才第一次恰好遇见妹妹从睡梦中醒来的模样。

漪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妹妹睡眼惺忪的苏醒后,与她四目相对时,那双湖蓝色的眸子,在片刻的迷惑懵懂之后,立刻闪耀出了多么明亮的神采……那双剪水瞳眸彼时太过夺目,即使在回忆中,漪也不敢凝视它们太久。大概就是从此,漪能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与妹妹订立了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约定。

如此,时光飞逝,变化的是两人的年龄身量,不变的是沉睡的霖,以及等候的漪。就这样等着妹妹,漪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静静睡在休眠箱中的妹妹,已经从记忆中那个可爱幼稚的小女孩儿,长成如今这样一名亭亭玉立,美得都有些虚幻,仿佛随时都会飞走的少女了。漪一手托腮,伸出另一只柔夷,试图隔着玻璃描摹妹妹唇的轮廓,却发现够不太着。长高了,有些不方便——她这般想着,于是坐上桌子,一只手向后握住桌沿稳住身形,倾身凑近,另一只手伸上前去,一遍,二遍,叁遍,不厌其烦地,隔着玻璃描摹着妹妹唇瓣的轮廓。这样的行为,在他人看来可能有些奇怪,但当事人却并不觉得不妥,当时她自己也小,天天这样等着妹妹,绝大时候等不到回应,自然得寻些乐趣吧,彼时妹妹就是她最好看最珍贵的娃娃,比如像这样子隔空描绘妹妹的模样,比如替妹妹选择沉睡时穿着的衣饰,比如替妹妹决定发型,梳理头发……

可能是太过劳累,也可能是因为那缕不知从何而来,若隐若现始终萦绕在她身侧的甜腻清香,这样做着,漪越来越困了,她的意识也有些恍惚起来,她慢慢收回手,仔细打量了一会妹妹那抹粉润的樱唇,不知怎地就凑上了前去,轻轻,浅浅的,在那自己那不断描摹的痕迹中间,印下了浅浅的一吻。唇印并不醒目,因为漪和妹妹一样,平日里从不化妆,一是没时间,二是不需要,今天虽然因为感觉妹妹可能会醒来所以鬼使神差地买来一支涂了点,但也是极淡。

漪手抚着自己那原本象牙般瓷白,此刻又浸透出一抹可疑红晕的滚烫脸蛋,思绪纷乱,半晌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念及如此,她脸蛋上的那抹红润俄而又变得苍白。她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四下回顾,确认身后没人闯进来,也没被人瞧见,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联邦以法律立国,非常严格。漪在桂叶皇家女子学院联邦分校修9年级课程时,选修过法律,记得有关的判例。自己现下是妹妹唯一的监护人,妹妹处于无法自主的状态,最重要的是自己与妹妹的血缘关系已经不是近亲能够形容,开的这个小差如果被别有用心之人看到且歪曲,自己可能会被起诉,可能会被法院下达禁制令,远离令,还可能剥夺掉自己的监护权。

面前这样美丽无助的人儿,漪不敢想象交给他人看护会发生怎样的事,她婕眉低敛,琼口轻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她心底暗暗起誓以后一定要集中精神,绝不能恍惚地做这种奇怪的事了,又立即去检查这个神庙里里外外,左近周边,看有没有什么可供他人窥探的孔洞破口,或是遮蔽或是封堵。

只留下那抹被主人遗忘的唇印,依然淡淡地映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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