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的右臂上插着三支羽箭,左腿上也有一支。我看不出他的伤有多严重:他全身都被鲜血浸泡得红的发黑,我分不清到底有多少血迹是他自己的。这些伤口丝毫没有延缓罗尔的动作,他依旧像个食尸鬼一样坚持着自己残忍暴虐的战斗方式,将敌人的残肢内脏长长地拖了一地。有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舔一舔干涸的嘴唇,用嘴边的鲜血将自己的舌头和牙齿染成我们熟悉的恐怖颜色,然后发出神经质的微笑。他的对手连正面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一些年轻缺乏经验的新兵们有时候会低着头绝望地将手中的武器刺向他,这种攻击并非是出于勇敢,而是出于畏惧。他们当然不可幸免地获得了死神的征召,整个过程迅速而痛苦。
我不知道我们的土著朋友们看见罗尔真正战斗时的样子会做出什么反应,但我想象得到。即便是最勇敢的土著战士也绝不敢在战斗中面对罗尔,他们甚至会怀疑罗尔根本不需要杀死对手的肉体,因为他可以直接吞噬对手的灵魂,然后把它们变成自己残暴力量的源泉。
“盾牌手上前,三重叠长枪阵形,弓箭手自由射击,坚守阵地!”就在达克拉和罗尔出其不意地将克里特人压入自己的阵地中的同时,罗迪克迅速在外围建起了一层守备阵地,防御敌人的反扑和包抄。几列长枪手将手中危险的利器指向各个方向的敌人,确保被打开的缺口保持畅通。
或许,只有罗迪克手下的士兵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士兵,他们没有怪兽般强大的力量,没有亡灵般残忍的手段,没有闪烁不停的魔法光辉和超越人类极限的各项能力,有的只是普通士兵们在普通训练中就能够学到的一切东西:直刺、挥砍、档格、躲闪、掩护、后退……
可当每个士兵都在选择最正确的方式运动时,这支军队同样是极端危险的。不,在这大集群作战的战场上,这样的军队可能更加危险。请原谅我这样形容,我实在无法找出更贴切的感觉来描述他们的战斗:他们就像是群心意相通的恋人一样,能够准确预知身旁战友们的动作行为,并及时为他们提供掩护。他们当然没有心灵感应的特异功能,这只能是无数次演练的结果。罗迪克把最规范的军人的战斗模式刻在了士兵们的反射神经上,让他们在危急时刻仍然能够选择最正确的方式杀伤敌人、保护自己。
“伦布理的兄弟们,从这里杀进去,证明你们勇敢的机会到来了!”弗莱德手指着被达克拉和罗尔冲出的缺口,大声对艾克丁和他的伙伴们说道。那些豪迈的土著勇士们兴奋得大声呼叫起来,叫嚷着涌入缺口。刚才,克里特人的远程攻击武器让他们吃了不小的亏。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欺近敌人的身体畅快复仇了。
当被整齐的阵形抗拒在外围时,土著战士们面对着紧凑密集颇有章法的防御确实没有太多的办法。但是一旦让他们突入防线,这些强壮高傲的武士们会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你,狂热的信仰会带来多么可怕的破坏力。
艾克丁和他的酋长朋友们率先冲入战团。和军人不同,土著人的酋长必是那些最英勇善战的人,他们在战斗中一定是最先冲上去的那一个,否则他们就没有资格受到全族人的尊敬。
这些最强壮的土著战士每人都拿着两把长枪,一把是用他们拿兽皮从无良商人那里换来的粗劣的金属枪头制作的,另一把则是我们友情的馈赠。当他们跃入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原本的长矛向前方全力投掷出去。即便不瞄准,他们的袭击也绝不会落空:敌人密集的阵形给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掷靶。我曾见过许多次穿透人体的景象,但那都是用强劲的大型弩炮制造的恐怖效果。这一回,我站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亲眼目睹了惊人的一幕:没有一支长枪仅仅叉死了一个敌人,即使是用那么劣质的武器,这些最伟大的土著勇士们也都最少一次性地杀死了两个敌人。有一支长枪甚至在穿透了两具人体之后仍有余力,带着淋漓的鲜血插入了第三个克里特士兵的胸口。这伤口并不能立即杀死这个不走运的家伙,但也已经足够致命。他绝望地想把扎入自己体内的凶器拔出来,可长枪的后半部分仍留在第二个人的体内,这使得拔枪的动作很难完成。
最终,用长枪连接起来的一死一活两个人同时向右倒下,那个濒死的士兵还在努力挣扎,他咳嗽着,把面前的一块土地用自己肺叶挤出来的血沫喷成了凄惨的红色。他贪婪地长大了嘴,试图留住最后一口呼吸,可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死的时候仍然张大了嘴,脸是青紫色的。
“艾克丁,又是他这家伙!”强壮的酋长们并不在乎敌人的死状,飞鹰部落的洪多斯一边挥舞着长矛冲入敌人最密集的地方,一边不甘心地大声抱怨着,“从没有人在投掷长枪这一项上胜过他。”
“那当然,艾克丁是神眷的战士,最了不起的勇者!”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光头的大汉大声说道。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能掷死三个人了,还记得吗?”又有人大声附和。
“别说了,那一次我的胳膊都差点脱臼了!”艾克丁在我左面大声回答。他的回答引来一阵豪爽笑声……
这些对话都是在战斗中完成的,在这期间,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克里特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