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德……”我凑过去,小声地说,试图改变他的主意。
“我说,原地休息!这是命令!”没等我说完,弗莱德的吼声已经再次向我压来。他背向着我们,声音冷漠残酷,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黑暗的背影。
我惊呆了,我不能相信一个那么勇敢、正直、善良的人在登上王位十天不到就变成了我眼前的这样一个暴虐的人。他无视友军的牺牲,无视我们的朋友正处在生死一线,仅仅是为了一次安全的胜利。
与其说我屈服了,倒不如说我是绝望了。我顺从地止住了脚步,轻声但决绝地说了一句:“遵命……陛下。”
当我说出这两个词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我的心仿佛瞬间被抽空了血液,惨白无力。
就在我要安静地退下时,弗莱德打了我。
一记右钩拳,重重地打在我的左眼上。我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然后似乎四肢离开了地面,直向云端飘去。当我感到一点轻轻地震动时,已经倒在了地上。
“不要喊我陛下,杰夫,不要用那个词侮辱我……”这时候,弗莱德已经扑上来,骑在我的胸口,在我的右颊上又狠狠地来了一下。
“你不能这样对我,谁都可以,只有你不能……”弗莱德完全不像是刚才那副冷酷的神情,而像个疯子一样向我挥拳,我只有抬起手来努力地阻挡。透过我的指缝,我看见了弗莱德的脸。
那是一张屈辱的、哭泣的脸。泪水就像是失控的野马在他的面颊上奔腾,他并没有擦拭的愿望。他已经完全不顾身旁的三千多士兵惊愕的表情,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不想即将面对的敌人,像个普通的年轻人那样,用街头烂架的方式在痛殴我。
有水滴到我伸出的手上,那是我的朋友的泪水,因为我伤害了他。
他依旧是弗莱德·古德里安,我此生最亲近的朋友。他对每一个人都还是抱有那么热忱的关心,如果在这里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关心佩克拉上校的生命,那无疑就应该是他。
可是他必须这样做,他必须做最正确的事情。因为他已经不能再代表他一个人作出选择,而必须为我、为红焰、为佩克拉,为因为坚持着一个国家的愿望而跟随他的每一个人。
当理智和情感冲突时,我们可以放纵自己的情感,让忧愤抑郁的心得到一次发泄,可是弗莱德不能。当他肩负起这个沉重的责任时,就已经失去了“纵情”的权利。他必须将自己希望去做的事情强行压抑在心底,用他的理性去避免我们可能犯下的错误。尽管有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很痛苦,痛苦得就像是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往自己的心头插针。
就像是现在。
这,大概就是身为一个伟大的人所必须背负的宿命。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的朋友才是最可怜的人。只是因为他实在太坚强、太优秀,他的光芒已经将这一切掩盖在了他的阴影之后,以至于我们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原本应该是那个最能够体谅他的人,不是么?
可我竟然这样地伤害了他。
悔恨,悔恨,悔恨!
悔恨像锯子一样,来回撕扯着我的心肺。我觉得我用最残忍的方式对待了我的朋友,而他,自始至终都在尽他的全部力量保护我们、带领我们、挽救我们。
比起我所做的,这一顿痛打实在是太轻微的惩罚了。如果我能够选择,我情愿接受更严厉的拷问。因为我所做的,实在不像是面前这个伟大人物的朋友。我的所作所为不仅仅伤了他的心,更使他的苦心蒙羞。
但是,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停止弗莱德的宣泄。
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当然,也因为他的出手实在很重,我有些吃不消了。
我还手了,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他压在我身上的身体挣扎歪倒在一边。
我骑上去,死命地按住他挥舞的双臂,大声喊着:“原地休息,原地休息,听见没有!红焰,不要愣在那里!埃里,把普瓦洛从马上给我拽下来!凯尔茜……”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
“好的,弗莱德,没有人敢殴打自己的国王……”我哭泣着说。我必须拯救我的友谊,用一个男人的方式,用一个军人的方式。
“我打的是我的朋友,为了表达我的歉意……”
“……也为了报答你给我留下的印记。”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弗莱德的左眼上多出了一个青黑的眼圈,大概和我脸上的一样。他可能被这一拳打得有些发蒙,停止了挣扎,大口喘息着倒在地上。
我翻倒在一边,同样呼吸粗重。
“杰夫……”朦胧中,弗莱德的声音似乎直接钻进了我的头脑中,“不要喊我陛下,永远,永远不要……”
“嗯……”我发誓,以我的友谊发誓。
“还有,对不起了,我必须这样做……”
“傻话……”我不确定我是否把这些话大声地说出了口,“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啊……”
“你这家伙,拳头真重……”我将双手捂在我受伤的眼睛上,轻声呻吟着。
我捂住的,是我奔流的泪水啊……
山谷救援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