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亡灵术士,那永恒安眠之界的引路人。在他的左手上有一只神奇的魔法痕迹,那是黑暗女神苔芙丽米兰斯在人间的眼睛,它让普瓦洛看见那些迷失在尘世中的被遗忘者,并帮助迷途的亡灵重新看到那祥和平静的归处,永远消除他们的痛苦。
那正是他,“亡者的道标”,普瓦洛·乔纳斯,一个受死神眷顾的善良的亡灵术士注定用一生来背负的神圣使命吧。
“他要我对你说……”普瓦洛对死者的弟弟说,“维克多那孩子今后就要拜托你这个叔叔来照顾了,请你勇敢地战斗,坚强地活下去,替他亲吻他的孩子。”
普瓦洛抚摩着年轻士兵的头:“他可不想那么快就再次见到你呢。”
那士兵眼中蓄满了泪光,在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亡灵术士面前深深地低下头去。屋子里所有人都用异常尊敬的目光望向普瓦洛,有的人甚至挣扎着涌到他身边乞求死亡女神的怜悯。从没有一个亡灵法师像普瓦洛这样受人爱戴,那些将死之人对他的崇拜甚至超过了对生命的渴求。他就站在那里,银色的头发飘荡在墨黑的长袍外,犹如夜色中皎洁的月光。皮肤黝黑而美貌的黑暗精埃里奥特小姐侍立在他身边,手中捧着一个银色的托盘,安静而和蔼。他们是赐福死者的天使,让人尊敬的人。
“谢谢你,普瓦洛先生。”米莉娅头一次主动向这个信仰上的死敌表示敬意。
“谢我?为什么?”普瓦洛有些疑惑。
“达瑞摩斯的神力只在现世有作用,他的慈爱无法达到黑暗的彼端,给死者送去温暖。我不止一次看着生命带着恐惧在我眼前流逝,却无法帮助那些可怜的人们。现在……”米莉娅用一个信徒最崇高的礼节向一个亡灵术士行礼,用以表达自己的感激着敬重,“您和您的信仰帮助了他们,做了我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我由衷地感激您。”
这突如起来的礼遇让普瓦洛有些尴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这没什么,我是说,这和信仰没什么关系。我想,我大概是从死亡的女神那里得到了什么关照,我尊敬她,爱戴她,但我不信仰她。我想,这世界上的人太多了,神是不可能每个人都悉心照料的,所以有的人失去了很多。我所做的,只是给予他们应得的安宁而已。”
“其实我觉得,那些神明们固然值得尊敬,但却未必需要我们全身心地信仰他,把他当作这世界的唯一。我觉得他们就像是我们的朋友,虽然离我们不太远,但总会疏漏什么。这当然包括您的至高神。您的信仰让您背负了太多的负担,所以有许多您本能做到的事却做不到。而我仅仅是想帮助那个被称为死亡女神的朋友而已,这样的想法让我舒心,也让我更有力量。”
忽然,他语气一转,有些调侃地回答说:“或许,有那么一天,我收到苔芙丽米兰斯的召唤,去她的餐桌上吃晚餐的时候,我会对她说:你今天的牛排烤得不错,而不是跪在她身前亲吻她的脚背吧。如果说我这个人也有什么信仰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渎神的言论并没有激起虔诚僧侣的激烈反对,米莉娅想普瓦洛伸出了她的右手:“您的信仰听起来也很有趣,但大概我们今生是无法证明了。”
“我也不想说服您,漂亮的小姐。”普瓦洛也伸出了手去,“我们总要为自己坚持些什么的。”
当异端和信徒的手紧握在一起时,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温馨馥郁的气息,让人心情平和。那种气息叫什么?
或许叫和解。
或许叫善良。
或许,那叫做,希望……
提前离去的生命
我曾经多次回想起第二次森图里亚会战的景象。我曾经假设,倘若当温斯顿重装骑兵开始集合准备冲锋时,弗莱德没有以更迅捷的冲锋压制住敌人,而是采取谨慎的防御战术,一切的结果是否会不同?卡尔森——那个我们的师长——是否就不必为救护我们而献出生命?
我的结论是,弗莱德作出的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当整个战场已经毫无秩序可言地陷入了完全的混乱时,如果让温斯顿人先一步发动冲锋,我们可能要面对的就不止是局部的被动,而是像第一次会战时那样的全线崩溃了吧。
弗莱德的决断拯救了更多的人。
可弗莱德不这样想。
因为卡尔森死了。
卡尔森的死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为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那令人悲伤的事件极大地混淆了他的思想,让他确信这一切都是由他错误的指挥造成的。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不吃,不喝,不睡。如果不是偶尔用一两个单词回应别人的劝告的话,就和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整整三天,他没有离开房间半步。
“你怎么能这样!”当我又一次知道他拒绝进食之后,不顾伙伴们的阻拦,一脚踹开房门向他吼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让我们都跪在这里,抱住你的膝盖,用最后一点尊严和耐心来哀求你吗?好,如果这样能让你吃一点东西,我做得到。”我跪在他的床头,看着他的脸。他的脸毫无血色,惨白得到像一片松散的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清风吹散。
“让我一个人,杰夫,求你。”他依旧望向天花板,双目无神,轻声地说。